登時飈濺開大蓬的浪花。
黑衣首領身形降地後,微微愣了一愣,旋即驀地喝令道:“該死,快給我下水去找!”
幾名手下迭聲領命而去,分頭奔至那條溪澗邊,挽起褲腿,俯身探索。然而,這溪流去勢竟陡然疾勁起來,恣肆狂放,浪花四濺,彷彿此山山神為世人驚擾了它的長眠,而發出怨怒的咆哮。
幾名黑衣人急切地下水探索,卻只見浪花宛如怒瀉的白練般,自眾人身旁匆匆奔流而去,聲勢疾然而浩大,飈起的浪珠飛濺在眾人臉上,分明是七月天氣,眾人卻都覺出一陣刺骨冰寒,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動作。
“怎麼辦,老大?要繼續向下遊搜尋嗎?”一名黑衣人轉過身來,探尋地看向自己的首領。
那黑衣首領沉默了一刻,終於搖頭道:“罷了,看這條溪流的水勢甚有些古怪,怕是有高人在暗地裡施法呢……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將實情稟明定國夫人,請她另做定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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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彿做了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夢,在夢裡看見許多事:有悲傷的,有快樂的,有憤怒的,也有令他痛不欲生的;也在夢裡遇見了很多人——有令他為之依賴的,有令他為之信任的,有令他為之敬仰的,似乎也有令他為之憎恨的,還有令他為之……愛恨交加的。
然而,最終夢境裡的一切影像,都變得一片模糊。他看見自己站在一條河流邊,那河水渾濁而蒼黃,在他腳下奔流不息。他遙遙凝睇著彼岸的陽世裡、那些曾與他產生過種種恩怨羈絆、愛恨因緣的人。只是,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他們仍在忙碌著他們的事,似乎已忽略了他的存在……
心中驀然泛起一陣酸澀,他默默地轉過身去——如他初來人世時那般,不為人知地離去,只留下一個黯然蕭瑟的背影,與河對岸那些熟悉的故人們陌路著遠去。
這條河,應該就是以前姐姐口中的“忘川”罷?如是這樣,那麼,他是否很快便要從傳說中的孟婆手裡,接過那碗孟婆湯,然後傾飲而盡,了卻今生的所有愛恨恩仇?
可是,那一張張模糊的面容,仍在他眼前不斷交疊閃過——他似乎在這個漫長的夢境裡,已忘記了他們真實的面容,只依稀記得,那份親切、那份熟稔、那份……苦澀。
他在心底深處逐一默唸起那些熟悉的稱呼:姐姐,父王,封大哥,封叔叔,楚叔叔,柳先生,母妃……還有,那個緋衣女子。
……可是為什麼,這些分明令他無限眷戀的人,卻讓他此刻如此矛盾地陷入某種巨大的痛苦之中?他感覺心裡有一道裂隙,正在無限滋長、蜿蜒,生生撕裂開他的血肉,變成一道狹長無底的漆黑淵壑……
在模糊的疼痛中,他突然感到很疲憊、很疲憊……於是放任自己的身體,在這道淵壑之中不斷下墜、下墜,任憑黑色的潮水緩慢地湮沒過他的身體、湮沒過他的呼吸、湮沒過他的記憶……
——對不起了,姐姐,就請讓我再次任性地睡去吧……就讓我,忘記這一切吧。
77
77、四聖女朧。。。
一片刺目的白光耀痛了他的眼。
雙眼逃避般地闔上。良久,再度緩緩睜開一線。
這是……什麼地方?
他抬眸四顧——
這是一間潔白的屋子:白色的錦被,白色的帷幔,白色的石壁,白色的屋具……
一切都是純白的——那是能夠令人忘記一切的顏色。
宛如新生。
只是……心口仍在微微作痛著——那種痛意,彷彿已持續了很久。
“你終於醒來了啊?”正自神思惝恍之際,一個甜潤的女音猝然傳入他耳畔,彷彿露滴風荷,讓他不禁聯想起,昏迷前的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