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也不願做假藥。
我說:“沒有人能習慣那樣無聊的工作,所有人都得找點事做,你總比出去和人罵戰好得多。”
“都是順勢罷了,”他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每個人都在尋找一個更巨大的東西寄託自己的失敗,只是選取的不同,沒人在乎它是否真的存在。”
他在談到北極聯合站點時總是閃爍其詞,支支吾吾。“真沒什麼可搞的,其實都一樣,”他說,“我去過那邊,工作了幾天便感覺不對勁,人們把自己裹得很緊。我似乎是在和一堆堆衣服共事。我把研究申請遞交給羽絨服,而後他會把它們交給貂皮大衣,貂皮大衣或許會批給一群軍大衣去採集資料,又或許會批一筆錢,然後一天便這麼過去。”
我拿走了他的研究資料,想著自己或許也應該順勢而為。
半個月過去,實驗結束了,北冰洋並沒有想象中那般驚豔,它仍然是桔黃色的,不過是不停地冒出更多不安的氣泡,我把它們灌裝在保溫杯裡隨身攜帶。
李川終於來到了實驗室。他的頭上生出了堅硬的毛髮,根根直立,鉚釘般釘在頭皮上,他目光深邃,望向遠方。身邊跟著十幾號人,無不沉默地肅立在他身後。他們的衣服彷彿紙板製成的鎧甲,硬直筆挺。我為他開了門,於是他徑直坐下,盯著桌上未洗的燒瓶,輕蔑地啐了一口。“明天晚上八點,來中心集合。”他對我如此下令。
“你走吧,李川。”我說:“其實你就是每天領著一群loser念你在網上看來的材料,以此來轉嫁自己的失敗。你們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你們就是群連直面自己都做不到的廢物。”
他沒說話,臉色陰沉地看向外面,我反應過來他似乎在看站點的位置。他凝視著那片灰白的色塊,過去了一分鐘,時間被他拉得很長,我幾乎要窒息。他說:“你以為你在這裡搞這些所謂的實驗沒人看見,其實大家都知道了,每天都有一百多號人看著你像個猴兒一樣進去出來,看著你的實驗一次次失敗重做。不少人看著你這號傻逼在這裡裝模作樣找樂子,真的,你就是個垃圾。”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他媽偉大,是這個站點最高尚的英雄。”我說。
他身後的人整齊地向前邁步,他們在威懾我。他揮手讓他們退下,“偉大,暫且談不上。我只是做夠了無力的看客旁觀者,準備憑藉自己的力量做出些改變罷了。”他舔著嘴唇,似乎為自己這番聰明言論感到滿足。被撕裂的陽光這時從他身後透出來,人群鼓起掌,他醉心在這片光輝中。
“還他媽,談不上!”我自語:“你怎麼做到把自己想象得這麼無辜的。”
他冷笑起來,忽而猛地拍下桌子,“別在這裡發瘋了,我們早就看透你了。”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在隨從的簇擁下往外走,他們踏在野地上,發出某種窺視般讓人厭惡的聲音。我看著遠處黯淡的站點,上面鑲嵌著上百雙焦灼而血紅的眼睛。
我在深夜逃回了站點,我只能聽見他們尖銳的笑聲。
我在宿舍昏沉地躺了半天,走廊上時常有走動和鐵器摩擦的聲音,我甚至能清楚地聽見喘息聲,好像野獸在籠子裡那種低吼,在半夢半醒中我甚至能聞到走廊中散發出的臭味,血和汗在一個極小的空間裡發酵膨脹,我想嘔吐出來。
周邊的宿舍死寂一片,發出陳腐的屍臭,聽不見人的聲音。
傍晚時我支起自己,黑暗浸透了站點,窗外看不見燈光。樓道上沒有一個人,靜寂阻塞在喉口。
大約八點的時候,門外開始躁動起來。有微光一閃而過,我看見中心和走廊上密密麻麻的人影,佝僂在黑暗中,似在期盼。隨即燈光打起來,劃破黑暗。李川站在人群的頂端,有探照燈從他背後射出光芒,比太陽更亮,把中心照得亮如白晝,他張開雙臂,似要擁抱自己的追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