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面對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媽媽說帶他去墓園裡看外公外婆,回來的路上繞路停在了這裡。
瓦列裡婭當時開還是小卡,灰撲撲陳舊得很——她考到了最難的駕照,透過了職業考試,但物流公司依然不願意讓年輕的女司機開半掛,所以她當時乾的基本是在城內運貨的事。
這對她來說太容易了,能多出大把時間,反正油又不用自己加,她就利用多出來的時間開著車幹自己的事,就像今天一樣。
沙德太小了,就算違規坐在副駕駛上也看不見。他從安全帶下蛄蛹半天掙扎爬出來後站在座位上撅著屁|股趴在儀表盤上,才知道媽媽在看什麼。
白色的羅馬柱,漂亮的房子,房前鮮花綻放,房屋後有一顆巨大的樹伸展著傘蓋。
那真的是一輛很舊的車,汽油味和陳年的煙味像是怎麼衝都衝不乾淨。30歲的瓦列裡婭就在這蒸騰的氣味中沉默地趴在方向盤上,隔著馬路望著這個房子。
她的整個童年和青少年都是在這裡度過的,穿當時最上等的棕紅羊絨格子裙制服、戴上小帽子和領結,坐轎車被父親的秘書長送去上學,跳芭蕾,彈鋼琴,讀詩歌,回家時保姆會擦乾淨她的臉替她抹雪花膏。
媽媽戴著珍珠項鍊鬱鬱寡歡地坐在光亮的紅木長桌旁,和丈夫一聊就是一晚上。
他們總是在說時局,說“列/寧的一切都變了”,說遠在南/斯/拉/夫的某個朋友。
現在想想一切夢境破滅都是應該的,即使她父親已經算是非常廉潔的軍/官,住和同僚相比完全“不起眼”的“灰撲撲小居”,在他們家裡依然沒有什麼財富和享受是不可獲得的,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別人是何等奢/靡/腐/敗可想而知。
一切早有定數,只是對於瓦列裡婭來說,破滅來得更早一些罷了。
因為參與進了反對阿/富/汗戰爭的“團伙”,老波波夫很快就“死於叛國”,家財充公——他是個軍人,軍人比任何人都應該無條件服從命令,不然他們就太危險了,不是嗎?
接到這個訊息時瓦列裡婭剛被父母送到克羅埃西亞一個月,她一句克語都不會講,隱姓埋名,住在父母老友的家裡。三個月後她又收到信件,母親得了失心瘋,在精神病院自戕了,
() 死前沒有提到她。
瓦列裡婭不想回到莫斯科,卻還是回來了。於是她去墓園挑一塊空地,假裝把父母埋進去了,立一塊沒有遺照的墓碑。
時局變化總是這樣快,死的時候是叛/國,十來年後媒體卻試圖把她的父親評為反/戰烈士,真正忠誠和英勇的愛國者,但不管是他們還是瓦列裡婭都不可能找到父母的屍首在何處了。
她拒絕了拿回這個房子,也拒絕政|府按照烈士家屬的標準發放安撫金。她現在三十歲了,比十幾l歲時濃郁多了的黑髮覆在她的額頭上,也滄桑多了的綠眼睛望著這個房子,隔著灰撲撲的玻璃,也隔著十幾l年光陰第一次回到這兒,發現一切一如往昔,彷彿那些過往從沒存在過。
沙德不懂媽媽在看什麼,他只是問:“媽媽,你喜歡這個房子嗎?”
瓦列裡婭笑著說:“喜歡呀。”
“那我給你買。”沙德立刻激動地說,為了自己終於也能給媽媽買她喜歡的東西而感到超級開心:“你看,我有1,2,3……10盧布!”
10盧布當然不可以買下它,實際上要不是因為房屋確實比較老了,而且上一任房主動了搬家的心思,兩年前他的錢可能依舊不夠。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現在住在這裡了,沙德並不知道母親的往事,他只是很愛她,所以儘管很笨,但媽媽想要的東西他永遠也不會忘。
總之他起床來,澆花喂鳥拔草,今天運氣很好,有小松鼠跑過來試圖偷喂鳥器裡的堅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