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簡短有力的歌子很快從民間傳到宮中,傳進了帝國第三代領導人劉炟的耳朵裡。劉炟大怒,下令抓捕梁鴻。孰料,梁鴻夫婦已經溜得無影無蹤。梁鴻改了名字,叫運期,名耀,字侯光。究竟此名字有何含義,外人無法推知。夫婦倆半旅行、半流亡式地到了齊魯大地(今山東地界)。住煩了,又去吳地(今江蘇、浙江地界)。
看來,名為隱士的梁鴻還忘不了對現實政治的“誹謗”,他出發去吳國之前,寫了一首長詩,開頭就顯露出自己的社會批判鋒芒,他說:辭別齊魯舊邦,踏上征途,跋涉到那遙遠的東南方去。心中有憂愁與哀傷,我的志向飄搖不定,忽升忽降。本想騎著飛奔的駿馬,縱情天下,又擔心引來俗世的毀謗。這個社會呀,讓壞人來領導好人,讀書人們都爭先恐後地諂媚權勢。我從來就沒有可愧的行為,希望到異地見到尚賢的風俗。現在就以逍遙遊的方式,來體驗孔仲尼周遊列國的滋味吧!
在梁鴻的自我想象中,作為一個世所不遇的大才,他是莊子與孔子的組合體。
以莊周的心態體驗孔丘的流浪,真是一種空前絕後的奇想。但是,梁鴻在本質上還是一位堅定的反抗者,否則,他的文化生存就全然沒了意義!
到了吳地,他投靠了地方富豪皋伯通,居住在皋伯通大院外面廂房裡。他的生計並不靠皋伯通接濟,而是出去打工,給人舂米。
這位來頭奇特的打工者每次幹活歸來,孟光給他準備飯菜後,裝到叫“案”的那種托盤之上,要將托盤舉到齊眉之處,並不敢仰視他。這樣的動作持之以恆,終為皋伯通察覺。“哇塞!哪有這麼牛氣的打工仔呀?”皋伯通由此判斷該打工仔不是凡人,就恭敬地把他們夫婦接到大院裡面去住了。梁鴻得到了一個稍好的居住環境,開始埋頭著書,寫了有十幾篇。但其內容為何,後人無傳。不久,他病死在了吳地,皋伯通佩服他是位不凡的人物,就把他埋在春秋時代吳國著名刺客要離墓邊。孟光與孩子們則回到了扶風老家,至於孟氏如何度過餘生,史無記載。一對志同道合的夫妻最終生死各居一方,也算是令人傷心的事情了。
“舉案齊眉”的故事轉化成了成語,並演變夫妻相敬的典範,然而,短短的《五噫》之歌卻成了少數人心靈反抗史的一段難以捨去的歷史奏鳴曲!
與梁鴻徹底飄遊於體制外不同,稍晚的另一位反抗者卻是位體制內人士。他叫楊倫,字仲理,陳留郡人。他的老師是在劉炟時代就已大名鼎鼎的丁鴻,丁鴻兼通《歐陽尚書》與《古文尚書》,楊倫學的是後者。
楊倫的反抗是純體制內的,他與梁鴻對社會的制度性否定不同,他堅持反對腐敗。因為腐敗問題雖然是一個大的社會問題,其實更是知識分子階層的一個大問題,比方說《歐陽尚書》家學大師歐陽歙在身為太守之時,竟貪汙了上千萬的錢財。
他楊倫與歐陽歙及《歐陽尚書》也是能扯上關係的,因為他的老師丁鴻是學習《歐陽尚書》出身,而老師的老師即桓榮老先生也是學習《歐陽尚書》出身。到了他楊倫呢,他就兼學《古文尚書》,並終以此立業。
《古文尚書》作為一種新的學術版本,當然把《歐陽尚書》包括在內,但畢竟已是與《歐陽尚書》大不相同的新學問。他是否以改立《古文尚書》為業來表示與有腐敗嫌疑或氣息的《歐陽尚書》劃清界線,史無可考,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反腐敗的心態到了“發瘋”的地步。
楊倫是位正直的學者,起初學成時,極力推辭公府徵召,而是專心致志地教學生。他講學,不在繁華都市,也不在秀麗山莊,而是選在大澤中。就是選在大澤中,仍然有千餘弟子跟從,可見影響力非凡。後來,不得已應召,以博士身份給劉炟的兒子清河王劉慶(也是安帝劉祜的父親)當師傅。就在他剛任清河王傅的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