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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一個姓石的木匠到齊國去,路上看到有一棵櫟樹。這棵櫟樹被這個地方人奉為社神來祭祀。

這棵樹有多大啊?莊子的形容往往很誇張。他說,這棵樹的樹陰可以遮蔽幾千頭牛在這樹底下乘涼,量一量樹幹可以達到百尺粗,跟山一樣高,多少丈以上才生枝幹。

這棵大樹吸引了好多人來觀賞,但石木匠看也不看一眼,就離開了。他的徒弟問師父:“這麼好的木材為什麼看都不看呢?”

石木匠說:“這種樹木是沒用的散木,木質不好。用它做船,那船很快就沉;用它做棺材,這棺材很快會腐爛;用它做器物,這個器物很快就會折斷;用它做門,這門會流汙漿;用它做柱子,會被蟲蛀。所以,這是‘不材之木’,做什麼都不行。”

第一部分 莊子何其人(10)

晚上,石木匠夢見這棵櫟樹來跟他說話。

櫟樹說:“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你說我是一棵沒用的樹,如果我有用的話,不就早給你們砍掉了嗎?我能活到今天這麼大嗎?

這棵散木說,你看那些果樹和瓜果,那是大家所認為的有用之材,每年碩果累累,大家對它讚不絕口,結果是大枝子全都被撅斷了,小枝子全都被拉彎了,那上面結的果實,年年一熟了,人們就來剝奪它。因為它們有用,所以傷害了自己,早早就死了。我就是因為沒用,所以才保全了自己。這正是我的大用啊。

《人間世》篇裡,莊子又借南伯子綦的口說:在宋國荊氏這地方,適合種植楸樹、柏樹和桑樹。這個樹木長到一握兩握這麼粗,想用它來拴猴子做樁子的人,就來砍樹了;如果樹木長到三圍四圍這麼粗,想用它做房梁的人,就來把樹砍走了;如果長得再大,有七圍八圍的樹,那有富貴人家想做棺木,就來砍樹了。

這樹木從小到大,不論長到哪個規格,總會有一種低廉的、有用的價值觀來評價你,把你雕琢為某種器具。但是如果你長得超乎人的想像,成為百抱合圍的大樹,就能夠保全自己的性命了。

我在西藏的林芝地區,曾經看到過一顆大樹。那是我所見過的最大的樹,要二十來人手拉著手才能圍住。長到那麼大的樹,就變成大家朝聖的物件了。誰去了都要去看一看它。大家在樹底下唱歌跳舞,喝青稞酒。那個場景,和莊子描述的一模一樣。大家以這樣的心態來對待它的時候,還有誰會想把這棵樹砍了,回去做個箱子、櫃子呢?

一棵樹不能成為棟樑,但卻能長成參天大樹,成為人們朝聖的物件。莊子的寓言對於我們現代社會中急功近利的追求不是一個提醒嗎?

當我們以世俗的小境界去觀察事物時,常常會以眼前的有用和無用來進行判斷。當你具有大境界時,才能夠理解什麼叫做“天生我材必有用”。

那麼,我們如何才能達到這種大境界呢?

我們今天所謂的有用,可能都是一些區域性的有用。而真正的有用,是一種用大眼界度過的大人生。

蘇東坡有一句詩:“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李白也一樣,一輩子謔浪笑傲,一輩子不服權貴,到年老的時候,杜甫去看他,問他,還有什麼遺憾的事?

李白說,我就是求仙問道,煉丹還沒煉好,想起晉代寫《抱朴子》的葛洪葛神仙,我從心裡覺得對不住他。杜甫聽得瞠目結舌:一個上不愧皇帝、下不愧父母的詩仙,偏偏覺得自己對葛洪有愧。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啊!所以,杜甫為他寫了一首絕句:

秋來相顧尚漂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縱酒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李白一生奔波,到老年依然漂泊,“秋來”指人生晚秋,但他似乎毫不介意。這就是李白的人生:“縱酒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這“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