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始為何也不同意?”梁啟超追問。
熊希齡也沒想到楊度還有一個轉變過程,瞪起兩眼望著他。
楊度款款而道:“要我楊某人替別人做槍手,我辛苦研究得來的成果被他們拿去作為自己向上爬的梯子,我如何肯甘心?”
“正是這話。”梁啟超深表贊同。“這也是我不願為的一個原因。”
“但後轉念一想,他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他。”楊度狡黯地一笑。“我給他來個借屍還魂!”
“借屍還魂?”梁、熊都覺得很有趣味。
“我楊度研究憲政為的是什麼?難道是像閻若璩研究偽古文《尚書》、王懿榮研究甲骨文那樣,純為學術,純為個人名聲嗎?不是的,我為的是實際,是在中國推行憲政。既為的是實際的推行,我冷靜地想了一下:眼下,是我楊某人推行得動呢,還是慈禧、袁世凱、張之洞他們能推行得動呢?儘管說不定哪一天我楊某人的名位會在袁、張之上,但我要正視現實,現實中的我只是一個落拓的布衣,然而中國的憲政推行不能晚。”
楊度這番實實在在的話對梁啟超很有觸動,他輕輕地點點頭,表示能理解。楊度見初戰成功,信心更足了。
“卓如兄,我還有一種顧慮,秉三兄在這裡,我當著他的面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所謂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就這件事本身來說其實是一場兒戲。他們能考察什麼憲政,他們回國後能說出什麼像樣的東西出來?秉三兄是大才,但長處在理財而不在憲政,作為一個重要隨員,怕也很難提出十分中肯的意見。”
熊希齡插話:“皙子說得對,我不懂憲政,其他人也無人真正懂憲政,有的愛說幾句法呀律呀的,那都是附庸風雅而已,究其實一竅不通,哪及你們二位的百分之一。”
“我剛才說了,五大臣出洋是個兒戲,但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後果,即在中國實行立憲,卻不能視同兒戲。若全盤都是兒戲一場的話,不但我不會答應秉三所求,反而會勸秉三不要參與其事。正因為在中國立憲是件鄭重的事,我楊度就非插手不可,我也願意力勸你梁卓如非插手不可。”
楊度兩眼逼視梁啟超。梁啟超摸著尖尖的下巴,恬然望著他,思路不知不覺地被他引上了軌道。
“卓如兄,你有沒有想過,幾年後中國推行憲政的藍本是什麼?會是你的《開明專制論》嗎?會是我的《金鐵主義》嗎?都不是!它只能是五大臣回國後向太后、皇上所提出的建議設想。倘若他們在吃大菜擁洋姬之餘,睡在鬆軟的鋼絲床上,將日本和西方各國的憲政胡編亂造一通,奏報上去,慈禧御筆一揮‘照此辦理’,卓如兄,你想過沒有,那將會把中國的未來弄成一個什麼樣子,這難道還不可怕嗎?”
梁啟超領首說:“你說得有道理,這點我倒沒想過。的確如此,中國的政治,有很大部分就敗在這樣一批庸劣的宮僚身上。”
“正是這樣。”楊度見梁啟超的思路已被自己牽過來了,忙加以肯定。“但是現在這樣一批庸劣的官僚我們無力去掉,五大臣考察也不能改成梁卓如、楊皙子考察,而我們又要對中國的立憲負責,希望將來推行的是真正的立憲制度,不是出自糊塗官僚的糊塗編造,我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辦法:接受秉三兄的請求,精心為五大臣撰寫幾篇憲政考察報告,為中國的立憲畫出一個精彩的藍本。卓如兄,早在戊戌年,你就被慈禧、袁世凱扼殺了,我楊某人也在癸卯年遭扼殺,但我們力圖新吾中國救吾中國的精衛之魂,卻始終頑強地浮游在天地之間。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有不少借屍還魂的鬼狐故事,它實際上寄託的是蒲松齡自己的理想。我們今天也來個借屍還魂,即借五大臣之屍,還梁卓如、楊皙子之魂;也就是說借五大臣回國稟報之屍,還中國真正的立憲新政之魂。這樣,今後慈禧、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