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越放下手機,隨手拋到床上。
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變心出軌,沒有不可饒恕的錯誤,齊臨給他發了那麼多訊息,加起來能趕上一篇小作文了,居然沒有露出一點他有錯的破綻。
除了並不深刻的記憶,那張被洞穿的舊照片,慕越再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自己的遠離不是毫無徵兆的,也不是單純的無理取鬧。
「慕越越,你在哪?」
「明明專程來我家裡,怎麼不一起吃頓飯就走,不喜歡我媽還是不想見我?」
「誰拍的照片?你不會信了吧?一看就是雲姣派來挑撥離間的。」
「……」
「為什麼不跟我說話,今天也不回家,是不是要我週一去你教室門口守你?」
「越越,我爸的事我不是有意想瞞著你,我只是覺得很丟人……當年他從戰地死裡逃生回國,到家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攤牌和我媽離婚,他說他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難道死過一回,就能把他教過我的禮義廉恥都拋在腦後麼?他忘了,那我也忘了,從那以後,我只當他已經死了……」
這些字字句句裡,沒有一句與慕越想知道的那個問題有關,也沒有一句能給他一個答案——
齊臨,你是不是恨過我?
這些天,他反反覆覆問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重要嗎?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們也相處得很好,就像陳答說得那樣,在齊臨身邊的自己是真的放鬆快樂。
可是,他要怎麼回看過去發生的一切?
原來那些他以為的輕鬆快樂美好的回憶裡,摻雜了那麼多他不知道也看不懂的情緒;
原來每一次齊臨回望自己的眼神,笑的、不悅的、佯裝生氣的,都可能是偽裝出來用以掩飾對自己的恨意的;
就算他的恨從來沒有付諸實踐過,就算沒有真正傷害過自己,他也不能接受。
慕越捫心自問,如果早知道這些,他還能這樣無知無覺地待在齊臨身邊,在他向自己表白之後輾轉反側,覺得他是那個最好的、最適合自己的人嗎?
他還會毫無防備地迎向齊臨,以為他不論何時何地,永遠能接住自己嗎?
不可能的,他只會覺得,齊臨很可怕。
他寧願齊臨在最開始就毫無掩飾地把他的恨發洩出來,無論對自己做什麼都行,他又不是逆來順受的那類人,而不是在時過境遷對方已經放下的時候,這麼突然地被自己察覺到來自過去的蛛絲馬跡。
慕越坐到床邊,螢幕亮起,他私信數字妹妹要她聯絡方式,把昨晚的打賞退回給她的訊息還沒有回覆。
她應該睡了。
慕越也早該睡了,卻毫無徵兆地想起女孩留言問他的問題。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
如果是我,我想要真實的痛苦。
【齊臨,我們分手吧】
這七個字停在輸入框裡,正要點下傳送,螢幕底下突然彈出一條:
【慕越,你想我怎麼樣?】
心底湧起一股無名的煩躁,慕越又把這幾個字都刪了,息屏繼續裝死。
這個晚上,他依舊沒有睡意,索性翻身下床,穿上外套在深夜的街上走。
入秋以後,晝夜溫差變大,晚風涼颼颼地拂過耳畔,帶來遙遠的犬吠。星星黏在黝黑的天上一動不動的,慕越低頭,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柏油路面,路燈站在他身後,影子拉長、交替、變短。
在半夜三更遇到熟人是一件十分偶然的事情,慕越站到他身後,盯著那截乾淨的後頸看了半晌,才敢出聲,與他打招呼。
「嗨,陸端寧。」
陸端寧循聲轉頭,漆黑的眼眸裡難掩詫異。
風掀起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