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來隆隆高聲哄談的笑鬧聲,還飄過來一陣陣酒香,觥籌交錯,想是還未結束酒宴,更映著內院靜謐一片,便沿著石子小路緩緩走著,這院子自己沒出嫁時便來過,如今卻是物是人非,忽一陣惆悵。
韶齡就著銀白色的月光,沿著小路走到院子裡的池塘邊,只見一個修長的人影彎著腰,正扶著池邊的山石低著頭,似乎在嘔吐,那人似乎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緩緩的回過了頭來,月色倒影在湖裡,晃著湖面的波光,映著那個人依舊秀美如斯。
韶齡腳步一滯,心頭一緊,立刻就想轉身走人。
“阿韶?”李東陽身上瀰漫的淡淡的酒香,身上大紅的喜服特別刺眼。
韶齡努力止住腳步,臉上帶著微笑:“本宮替皇上來賀長寧伯新婚,恭喜恭喜。”
李東陽的一雙眼睛生的極好,以前多少濃情蜜意都欲訴還休的括在裡頭,盈出水一樣的清淺深濃,可是他今天只是靜靜的瞧著韶齡,緩緩道:“多謝娘娘。”說著,便躬身一拱手,滿滿的行了個禮。
韶齡見他這樣,也只能無聲地嘆了口氣,兩人相對無言,池塘邊只聽見水聲輕動。
韶齡有點想溜,李東陽卻始終盯著看,韶齡只能找話來說:“你與德熙怎麼會在一起?”
沒想到李東陽突然冷笑一聲:“娘娘是奇怪我與嶽小姐是如何相識的?這還得感謝娘娘,娘娘讓嶽小姐帶話回來將治河一事直接面呈聖上,下官這才有機會與嶽小姐好好相處。”
韶齡聽了他的話對自己似乎還有怨氣,一言不發,過了半響,才緩緩道:“賓之,吳又可的事我雖對你並不認同,可是我也體諒你的無奈。如今你已經入閣,過去種種,我們都放下吧。”
“放下?!你讓我如何放下!”李東陽一時站不住腳,搖晃了下,依著山石才不倒下:“我有一句話,悶在心裡許久,今日問你,你實話告訴我。”
韶齡淡淡道:“請問。”
他站直了身體,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這些年來,我與你情投意合,為何在我去哈密不久你就嫁入東閣?”
韶齡抬著頭說:“咱們從小認識,我對你的心意你也知道,即使是你被革掉了功名,我也從未動搖。”
“那是為什麼?是朱佑樘逼你的?”李東陽急切地問。
“不是陛下。”韶齡說,“當日你不娶我,我只能入宮待選,沒想到興王將荷包交給了我,大殿之上,若不是陛下及時制止,我今日已經是興王妃了。”
韶齡轉向湖面,想起了自己與他年少時的事來,惆悵道:“賓之,你看著風輕雲淡,內裡卻極好強,明明已有了大好家世,卻依舊勤學不綴,你想著去建功立業,好洗刷鬻題案帶給你的汙點,你卻不知這世上有句話叫陰差陽錯。”
“陰差陽錯。”李東陽喃喃道。
韶齡頓了頓,定住心思,轉過頭來,靜靜瞧著他,一字一句道:“一入深宮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他狠狠的咬著嘴唇,艱難道:“呵,你我就只能這樣了?”
韶齡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心裡鈍鈍的痛了一下,想起了那時候無謂的爭取道:“就這樣吧。”
李東陽眼眶已發了紅,淚水似要盈眶。韶齡心裡酸酸的,柔軟起來,道:“已經到了這一步,你.....你要好好待德熙!”
李東陽盯了韶齡一會,施了一禮,抬頭朗聲道:“如娘娘所願!”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頭頂上,月牙依舊如鉤,微微閃動著瑩光,卻已經沒有適才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