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場演完,夏荷心的名字紅了半邊天,都打聽出來原來是琴湘田偷偷教了八年的弟子,怪不得如此完姜。一般人收弟子,教上半年就可以登臺唱幾句小戲,這八年不讓亮相,確實少見。有聰明人就想是不是怕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坤旦落入壞人之手,才藏著的?報館電臺幾乎把琴宅的電話打爛,喚茶拔了電話線,才得以安靜一下。而門口又圍著三三兩兩的記者,琴太太便吩咐趙老大把好門,不放進任何一個外人。
之琬唱了三場戲,把唱戲的興致引發了,挨下去雖然沒有說日後要怎麼,但嗓子癢癢的想唱,便請了老胡來給她吊嗓子。
先唱了幾句散板,把嗓子喊開了,老胡等著她示意拉什麼牌子。之琬想起這幾日的臺下都坐著好些戎裝軍服的人,由不得她不去揣測夏陽的下落。既然抗戰已經勝利,他怎麼還不回來?是回來了找不到她,要不要再登報尋人?她再沒想過夏陽會回不來,也許會戰死沙場?她只想著夏陽曾經抱緊她吻得她窒息一般的對她說過的話:等我回來。
想到這裡,她便向老胡說:“胡師傅,拉一段西皮二六吧。”老胡應命開弓,幽怨的曲子遲遲疑疑地響起,之琬開口唱道:“可憐負弩充前陣,歷盡風霜萬苦辛。”剛唱到這裡,忽然院子裡走進來一個全身戎裝的年青男人,戴著軍帽,臉色黝黑,瘦瘦高高,一時卻認不得是誰。她正想怎麼會有陌生人進到後院?趙老大不是守著門嗎?再一看趙老大就跟在那軍官的身後,臉上是一副狂喜的神色。
之琬驀地裡一驚,把那軍官細看兩眼,走著碎步,抖著長袖,行到他面前,展袖圍著他繞了兩圈,眼圈裡慢慢紅將出來,眼淚也欲墜非墜。那老胡三不管地仍操著胡琴,之琬只得續唱道:“飢寒飽暖無人問,獨自眠餐獨自行。”
那軍官摘下帽子抱在臂彎裡,臉上悲喜交集,張口喚道:“菀妹……”
之琬用水袖拭去眼淚,輕輕揮出,搭在他肩上,似唱實問道:“可曾身體蒙傷損,是否烽煙屢受驚。”
那軍官又是想笑又是要哭,說道:“還好。”
之琬點頭收袖、回身轉腰,順著往下唱:“細思往事心猶恨,生把鴛鴦兩下分。終朝如醉還如病,獨倚薰籠坐到明。去時陌上花如錦,今日樓頭柳又青,可憐奴在深閨等,海棠開日我想到如今。”
夏陽再喚道:“菀妹,我也一直在想你的。”
之琬不理,繼續唱道:“門環偶響疑投信,市語微譁慮變生。因何一去無音信,不管我家中腸斷的人。”想起自己登報尋人,沒個回信;銀樓故居兩處留話,沒個訊息,相思磨心,幾不曾痛斷柔腸。那張氏說得是太對了,便將兩句唱詞還他道:“畢竟男兒多薄倖,誤人兩字是功名。甜言蜜語真好聽,誰知都是那假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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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陽急白了臉,道:“菀妹,你不知道我這幾年想得你好苦!”
之琬怔怔地看著他,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抽身甩袖便走,一頭撞進琴太太懷裡,這下找到了哭訴的人,抱著琴太太就大哭失聲。琴太太半摟半抱地拉著她坐在院子裡一張長椅上,抬抬下巴,示意老胡和老趙離開,然後拍著之琬,哄道:“菀兒,有人來看你,是誰啊?”
之琬埋著頭在琴太太胸前,哭道:“我不認得,你問他。”
琴太太似笑非笑,假意問道:“你是誰,來做什麼?”
夏陽恭恭敬敬答道:“琴太太,中國遠征軍六十六軍新編第三十八師新一軍少將孫立人師長座下少尉軍官夏陽向你報道。我從三七年入伍即在孫師長軍中,十月隨師長參加淞滬會戰,三八年隨部隊赴武漢,六月參加武漢會戰,四一年編入三十八師,四二年四月抵達緬甸,即參加曼德勒會戰。至今已有八年。”
之琬聽他三年兩語說完這些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