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聽不太慣。但她寧可裝聽不見,因為她是崇拜師傅的。師傅長得很好看,是那種肌膚豐腴,面若桃花,典型的蘇北好看女子。可她卻好像並不知道自己的好看似的,一點沒有架子,特別愛和人說笑打鬧,尤其是和那些男機修工。也聽不出來他們是有些吃她的豆腐,可能是聽出來了卻不當一回事。總之,她一點不像那種好看女子一樣傲慢和嬌氣。上班的時候,她把一頭黑亮黑亮的頭髮統統塞進白帽子裡,連一絲劉海都不留。飯單一系,手裡端一隻幾乎有熱水瓶大小的茶缸,就進了車間。她還對妹頭很好。大約因為妹頭是她第一個徒弟,所以就非常喜歡。頭一天上班,她就拉妹頭去洗澡。妹頭有些難為情,推說沒帶換洗衣服。師傅就說,回家再換好了。她把妹頭拉到浴室,妹頭一看那陣勢又嚇呆了。一箇舊車間改造的淋浴室,足有二百平方米,幾十個蓮蓬頭,一起噴著水。霧氣朦朧中,是赤條條的人形。熱氣挾裹著香皂味,臭皂味,還有女性的又香又臭,多少有些不潔而膩歪的體味撲面而來。妹頭幾乎窒息了,她真的想退出去了,可已經來不及,師傅三下兩下地把她衣服扯了下來,並且大聲說道:你這個小姑娘怎麼搞的,難道有毛病?水汽中,師傅的聲音就像從很遠傳來,隔著一層膜。轉眼間,師傅也脫光了,她將妹頭的手夾在自己肋下,一手拿著香皂和洗髮粉,走進淋浴室,並且硬擠到一個蓮蓬頭底下,將妹頭推進水柱之中。妹頭已經徹底懵了,湍急的水柱擊打著她,眼睛也睜不開,只聽耳邊一個聲音命令道:洗頭,並有隻手把她的頭往前一按,她便機械地洗頭。洗了一陣,她的身子又被一扳,就有肥皂在她背上抹起來,抹罷衝罷,一雙大手開始在她背上掛泥,掛得面板生疼,再打一追肥皂,衝淨,這回好了,剝了一層皮。然後,這塊肥皂就塞到了妹頭的手裡,耳邊的聲音說:你替我洗。她這才影影綽綽地發現,師傅站在她眼前,將一面背對著她。師傅已經洗好了頭髮,將頭髮攏上去,在頭頂打一個結。她的背脊的右邊,靠近肩腫骨的地方,有一塊硃紅的胎記。她可真是個美人啊!妹頭在心裡感嘆著。師傅幾乎要比妹頭高半個頭,肩膀不寬,可是結實飽滿,腿很長,尤其是小腿,腿肚子高高的,直削下到腳踝,腰是有點粗,可是因為髖骨寬,把腰收了進去,就不顯得粗了。而師傅一點不覺得自己的出挑,一徑和女工們嬉笑著,用肥皂水去辣人家的眼睛。她們相互幫著洗好,來到更衣室,揩乾身體穿上衣服。師傅對妹頭說:你胸部有點小。妹頭窘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師傅接著又安慰道:不要緊,有了男朋友就長好了。妹頭更窘了,並且她也不知道男朋友和胸部有什麼關係。師傅還愛給妹頭帶菜吃,她就這麼自信她做的菜要比妹頭的好吃。她將獅子頭,青魚塊,虎皮蛋,裝在一個廣口瓶裡,到吃飯時,就用勺子往妹頭的搪瓷碗裡挖。她的菜一律是紅燒的,上著濃濃的醬色,並且燒得爛熟,這和妹頭她們向來的口味大相徑庭。可是因為經過了體力勞動,出力出汗,這樣的厚味倒使胃口大開。再加上是敬愛的師傅做的菜,又要平添幾分喜歡。所以,妹頭就很愛吃這樣的菜,也因此漸漸變得口重,家中清淡的飲食反不夠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