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不該說這話。至少,這話不該當面一個權且還稱得上新媳婦的女人說。芫荽嫁巴豆只半年多點兒時間。
於是,三稜便顯出一臉歉意。三稜的右手撮了撮後腦勺,左手將扁擔拿起來擱在肩上又將肩上的扁擔拉下來豎在地上。三稜一連做了這動作兩遍。
芫荽也看出三稜的窘境,就先開口說了話。
芫荽莞爾一笑,說三稜你就別胡謅了吧,俺芫荽沒男人在家還不是一樣過夜。
三稜也跟她笑了。
三稜是木匠,手藝人,又是村子裡生得瀟瀟灑灑體體面面的青皮後生,笑話多著呢。見芫荽未半點意思怪罪他所說的話,膽子就更大了些。
三稜想,剛才說的話並不值得後悔,說不定,芫荽就愛聽男人說說這拉子話呢。膽子放大了的三稜說,巴豆嫂,哪有新媳婦不想男漢的,更何況,你們過喜會的時間還不長。唉,只怪工地上活計多,量大,要趕進度,不然,俺就邀巴豆哥一道回了村子。
芫荽說,俺不是說了,俺沒男人在家也一樣熬夜。三稜啊,聽巴豆講,你是建築工地上木工活路的包頭,承蒙你瞧得起巴豆,俺感激你得來不及呢,你就讓巴豆好好跟你在城裡做吧,還愁你不開工錢。三稜啊,你說對不對。
芫荽將那個裝有巴豆一件夾衣的塑膠袋子交給三稜,補充強調一句,三稜啊,你就讓巴豆安心跟你在城裡做工吧,你跟巴豆傳個話,眼下正是春忙時節,俺沒時間去城裡看望他,要他自己照顧好自己。巴豆跟你幹,俺做婆娘的一百個放心。
豌豆花開(6)
三稜的家同村長秦艽住一個村民小組,兩家相隔沒幾戶人家。
芫荽離開三稜的家不是往回走,而是繼續往三稜住的這排集體朝前走了一段。朝前走了一段的芫荽就到了村長秦艽的家。
村子裡這條沿路的集體線住著一排排人家,是大合作時統一建修的集體線。芫荽路過時,這排集體線上沒幾戶人家的門敞開。有的下地幹活去了,有的外出打工掙錢去了,有的坐茶館打麻將玩撲克去了。
總而言之,村子裡的集體線上沒原先那樣熱鬧。芫荽走上村長秦艽的屋臺階,就看見村長秦艽歪倚在大門口打盹兒。村長秦艽門前有幾隻雞在一個缺塑膠盆裡啄食。缺塑膠盆裡的雞食由粗米糠調製成,經一群雞們一啄,那隻缺塑膠盆周圍就落滿了糠,盆子裡面還零星夾雜幾坨雞屎。芫荽邁上屋臺階,幾隻雞一撲楞,“呵嗒呵嗒”一鬨而散。打著盹兒的村長秦艽也在這時候醒了。
村長秦艽一把抓掉嘴角的一團涎,惺忪的睡眼眨巴眨巴幾下。見是芫荽,秦艽的眼睛突然亮堂,一骨碌站起身,作握手狀,走上前迎接。
走上前迎接的村長秦艽剛把手伸出去,就被芫荽一巴掌打回。
芫荽說,村長,你一個在家?
村長秦艽說,嗯,就俺一個在家呢,芫荽,這不正好嗎。秦艽臉上的皺紋一道道舒展開,露出怪異的笑。
村長秦艽兩個丫頭,現都已結婚成家。大丫頭原本是入贅的。大丫頭大女婿在秦艽家住了兩三年便搬了過去,大丫頭就做了別人家裡的媳婦。小丫頭衛校畢業後分配在荊州工作,也結了婚,並且分娩沒多久。秦艽的婆娘就讓小丫頭給接過去帶娃兒去了。近段日子,村長秦艽家裡就他一個住。
村長秦艽是個不安分的男人,同村子裡好幾個女人打過皮絆。村裡人暗地罵他是個“老不死”。婆娘不在家,他便更加自由更加“老不死”了。
芫荽走到村長秦艽屋簷下的一把椅子上坐定,氣就往上湧。
村長秦艽給她遞上一杯涼茶,芫荽沒接。芫荽說,村長,那撥子事兒,俺家姑妹子花豆曉得了,村長,你讓俺還怎麼在婆婆家做人啊。說著說著,芫荽的臉色也變。柳眉緊鎖,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