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聽到山道上傳來清脆的銅鈴聲,再聽到那聲渾厚的佛音,寧缺便知道來了位真正的佛宗高人,他甚至隱約猜到了對方的來歷。
然而那又如何?
「欺軟這麼有意思的事情,我書院當然很喜歡做,但其實我們更喜歡把看似最堅硬的那些東西砸碎,不管是規矩,還是那些喜歡裝腔作勢的傢伙。」
寧缺用鐵箭瞄準佛輦中的僧影,說道:「今日澗旁這麼多人,似乎便是大師的境界最高,手段最硬,卻不知你敢不敢接我一箭。」
弓弦再緊,鐵箭再凝而待發,然而寧缺這一次開弓,卻與先前針對黃衣老僧時截然不同,一道極為強大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裡緩緩釋出。
那些在佛輦下雀躍歡喜,迷醉於輦中高僧慈悲氣息的翠鳥,感應到這道強大而寒冷的氣息,發出幾聲驚恐的鳴叫,振翅飛入翠竹之中消失不見。
秋風漸作,大青樹搖晃不安,那些繁密的枝葉簌簌響著,被寧缺手中鐵箭氣息波及,數百片青葉紛紛墜落,落在黑色馬車四周。
隨著這道強大氣息出現在寧缺身上,山道上那些境界高的修行者頓時神情驟變,劍閣強者程子清這位知命境強者的反應最為強烈,修長的雙手竟是無意識地隨機而動,被這道氣息激得虛握半圓,生出強烈的拔劍出鞘的衝動!
曲妮瑪娣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隱約猜到了一些什麼,然而卻始終無法相信自己最痛恨的寧缺,居然有這樣的機緣。
觀海僧知道寧缺的性情,大驚說道:「十三師兄,快快把箭放下,大師乃是懸空寺的戒律院首座,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隨著這句話,滿場譁然,眾人震驚無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要知道不可知之地本就是修行界的傳說,普通修行者極難見到,而今日在瓦山裡,竟是先見到書院後山弟子,又見到懸空寺來人,這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如果說書院因為是兩世相通之地,而且世人皆知在長安城南,所以還偶爾有機會能夠看到後山裡的那些世外高人,那麼道門的知守觀和佛宗的懸空寺,便真的只是在典籍和傳聞裡出現過,基本上無人能夠見到。
眾人望向那方佛輦,難抑震驚地想著,難道帷布後真是懸空寺的高僧?這次爛柯寺的盂蘭會居然會驚動這麼多世外高人?
人們的激動和興奮是很自然的事情,只不過這時候沒有人像先前拜見寧缺那樣,走到佛輦前行禮請安,因為佛輦這時正被一枝鐵箭瞄準著。
聽到觀海僧的話,寧缺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握著鐵弓的左手穩定得就像是這道千年不變的山澗一般,平靜而專注地等待著佛輦中人的回話。
書院對懸空寺。
十三先生對戒律院首座。
僅僅是這些名字,便足以震驚修行界,山澗旁的修行者們下意識裡壓抑住驚呼的衝動,緊張地注視著場間,連呼吸聲都放緩了很多。
不可知之地間的對抗,竟然會發生在塵世間,能夠親眼目睹這樣的戰鬥,足以令世間普通修行者為之癲狂,怎能不興奮緊張?
山澗旁異常安靜,只能聽到翠鳥在竹裡帶著餘悸的哀切低鳴,還有那些散落在草地上吃草的馬兒踱步的輕微蹄聲。
他們在等待那道渾厚的聲音再次從佛輦裡響起。
他們在期待佛輦裡的懸空寺來人會怎樣面對書院的這一箭。
很長時間過去,佛輦裡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秋風微拂青葉,那位懸空寺高僧始終沉默。
寧缺問他敢不敢接自己一箭。
懸空寺僧人沒有回答。
那便是不敢。
對於佛輦的沉默,寧缺並不意外。
對於世間普通修行者來說,懸空寺是傳說中的地方,對其有種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