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順著老師的手臂望向夜空,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
「但從天啟元年開始,夜空裡的這些星星一天比一天變得黯淡起來,凡人眼中根本看不出區別,但我知道它們在變暗。」
夫子說道:「其中有一次變暗的過程,被欽天監的官員看到,才有了那句『夜幕遮星,國將不寧』的批語。」
寧缺知道正是這句欽天監的批語,讓大唐帝國陷入了一場紛爭,間接導致數年後李漁遠嫁草原,然而他今天聽到老師的話,才知道原來這句批語竟然是真的,至少前半句是真的,原來夜空裡的星星真的在變暗!
「哪裡會是國將不寧的事。」
夫子笑了起來。
寧缺的心情略微輕鬆了些,沒有想到夫子接著說道:「如果整個人世間都進入了萬古長夜,又哪裡會只有大唐一國不得安寧?」
想到明字卷裡那些類似於預言的語句,想到某些傳說,寧缺難以控制心頭的緊張和恐懼,問道:「老師,難道真的有冥界入侵?」
夫子說道:「天書明字卷預示了黑夜的到來,在西陵教曲和佛宗古卷中,也有相關的傳說故事。因為這些預言和傳說,無數年來有多位智者對此發思,千年前那位光明神座遠赴荒原傳道,卻開創了魔宗,佛宗諸寺枯守深山定禪不動,大概都與此有關。至於傳說是不是真的,卻沒有人知道。」
寧缺問道:「老師您也不知道?」
「我說過,世間沒有無所不知的人,哪怕是生而知之的人,也只能知道夢裡他曾經看到的那些事物,未曾見過,他依然不知。」
寧缺沉默不語。
夫子看著頭頂的夜穹,沉默片刻後說道:「這兩年我和你大師兄在世間遊歷,中間去了一趟極北寒域,發現那處的黑夜已經明顯變長了很多,熱海竟然都漸趨冷凝,所以荒人才被迫撕毀千年之約冒險南歸。」
寧缺聽過冥界的傳說,市井之間的百姓絕大多數都知道這個傳說,只不過傳說畢竟是傳說,加上西陵神殿對這種傳說向來冷漠無視,所以這個傳說變得愈發虛無縹渺起來。
然而夫子本身就是傳說中的人物,當冥界的傳說從他口中凝重說出,並且似乎隱約有了證據時,那麼傳說只怕便是真的。
寧缺覺得一片寒冷,濕透的衣背彷彿要結成冰。
「沒有誰注意到,即便是長安城去年冬天,也比前年更冷些,當然這或許只是偶然,因為到目前為止,我依然認為冥界入侵還只是用來嚇唬小孩子的故事,因為沒有誰發現過冥界,我也沒有。」
夫子看著寧缺略顯蒼白的臉,安慰說道:「而且就算萬古長夜來臨,按照明字卷和佛宗古卷裡的記載,也不可能是個很短暫的過程,必然極其漫長,或許百年,也許千年,甚至萬年,和我們這些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寧缺黯然說道:「老師又在騙人,如果你真不相信冥界入侵的故事,又怎麼會到處去找冥界,而且怎麼可能需要萬年時間。」
「那你告訴我,冥界究竟在哪裡?」
夫子微笑看著寧缺,笑容裡似乎隱藏著無比豐富的意味,問道:「或者說,在你的那些夢裡,冥界在世界的哪個方向?」
寧缺感受著老師的目光,想起光明大神官關於自己身世的離奇說法,衣間冰寒的汗水瞬間消失無蹤。
難道自己真的是冥王之子?
難道說老師早就知道自己是冥王之子?
寧缺根本無法接受這種說法,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冥王是什麼,而且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來自何處,再者如果這種說法成立,自己真是什麼傳說中的冥王之子,那麼當年西陵神殿在長安城裡掀起的那場血雨腥風,便似乎有了某種憑由,而他非常厭憎這種憑由,哪怕這種憑由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