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又捉住了馬韁繩,哆哆嗦嗦又要往馬上爬去,卻在忽然之間被提了起來,連腳都騰空了。
安亦辰眼圈通紅,滿臉驚惶地將我抱到了懷中,一聲聲促問:&ldo;棲情,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誰把你害成了這樣?你不該在肅州麼?你不該在你外祖的府第裡開開心心過著麼?&rdo;
開開心心?
那是什麼感覺?我慘厲地笑,忽然伸出手指在安亦辰臉上狠抓了一把,厲叫道:&ldo;你放我下來!不要耽誤我趕路!&rdo;
安亦辰一側臉,避過了我的手,脖頸上卻已迅速被我抓出了幾道血痕,他恍若未覺,將我更緊地抱到懷中,一躍上馬,叫道:&ldo;你趕什麼路?再折騰下去你的身體一定受不住了!你知道你現在已經成了什麼樣子了麼!我帶你去看病,你乖乖別動。&rdo;
他用他同樣濕淋淋的外袍裹住我,溫暖的體溫隔了兩人單薄的小衣傳到我身上,反讓我冰冷的軀體哆嗦得更厲害了。是冷得太久,已經沒有辦法接受正常的溫暖了麼?我也顧不得想了,只是用力地掙扎著,而安亦辰居然毫不理會,撥了馬就折返身,顯然想帶我回軍營。我想到我辛辛苦苦好容易走出的那麼遠的路又要給他斷送,頓時尖厲地叫了起來:&ldo;我不要往回走!我不要往回走!&rdo;
努力伸出手來,手嘴並用,向能抓到咬到的地方狠命地抓去咬去。
安亦辰呻吟一聲,頓下馬,問:&ldo;那你說,你要到哪裡去。&rdo;
&ldo;越州!我要去越州!&rdo;我的嘴中一片鹹腥,隔了小衣,安亦辰的胸前已被我抓咬得泛出一片殷紅,又給雨水沖淡了,泛出陣陣的腥味,竄上我腦門,只覺胸口越來越憋悶,胃中的抽搐也越來越厲害,再也無力抓撓他,低了頭在他懷裡乾嘔,卻什麼也嘔不出來。
安亦辰垂了眼望我,音色溫軟得像在哄小孩子一般:&ldo;好,棲情說去越州,我們就去越州。你乖乖地坐穩了別動。&rdo;
他果然重又轉過馬來,向前奔去。
我眼看路線對了,舒了口氣,渾身更是酸軟了,慢慢將垂了下去,眼睛也漸漸迷濛。
&ldo;棲情,棲情,你別睡,振作些!&rdo;安亦辰不斷用手掌撫摸我的軀體,將掌心的溫度,往我顫抖著的冰冷身體上傳送,聲音驚懼,似怕我一睡再醒不過來一般。到底是他的手掌特別大,還是我的身軀特別瘦?他的手掌幾乎可以覆住我半個後背。繹哥哥的手掌也很寬厚,而白衣的手指根根纖長,倒有些像是琴師的手。
繹哥哥!白衣!
悲、痛、恨、傷,在我不必親自費心費力趕路時瘋狂地湧了上來,猶如萬箭穿心!
&ldo;啊嗚嗚……&rdo;我仿如聽到了野獸臨死前哭嚎的聲音,然後是安亦辰失聲驚叫:&ldo;棲情,棲情,別怕,我在你身邊!&rdo;
我的意識似恢復些,剛才是我在哭嚎麼?我怎麼會發出那麼可怕的聲音來?連安亦辰這麼沉凝穩重的人都給驚住了!
勉強抬頭,安亦辰滿臉是雨,濕淋淋的眼睛灼著焦急,專注地望著前方。他的一隻手執了韁繩,另一隻手將我半個身體凌空託著,顯然是怕把我放在馬背會顛得難受。
其實他也白操心了。
難受不難受,原不過是這幾天的事了。
等我見了白衣,見了那個無所不能的天才將領宇文清,一切都斷了,斷了,斷了……
我對著那慘白天幕,對著大片大片傾下的雨水,對著浮空裡虛妄糾纏著的竹影明媚青絲繚繞白衣翩翩,狂笑,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