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咪起眼,凌厲地盯著宇文清漸漸湧動不安的面龐,舒緩而殘忍地彷彿在說著別人的故事:&ldo;你知道一向在肅州鎮守的蕭採繹為什麼會沖嚮明州戰場麼?因為他強佔了我,要我做他的妻子。可我還是告訴他,即便我已不再無瑕,我這一生,也只會等一個人,只會與一個人白首不相離。那個人,叫做白衣。如果白衣不要我,或者白衣選擇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我就從……華陽山頂跳下去!&rdo;
宇文清手上似失去了力道,玉簫跌在拼石的地面,當的一聲響,脆生生敲破了月下梨花如夢的幻境。
他靠在樹幹上,脊背僵直,如一塊歷了不知多少風雨,已被沖刷到不見稜角的山岩。
&ldo;我在人世生活了十七年,從不曾有人帶給我那樣刻骨銘心的感情。我信賴白衣,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寶貴,我固執地相信,相信他會處理好一切,遵守他的諾言,和我找一處世外桃源,比翼雙飛,終身廝守。&rdo;
我唇角的笑淡若月光,輕若薄霧,連我自己都有了種虛無飄緲的錯覺,彷彿又回到那一日的華陽山,那一日的清心糙堂,那一日的竹影搖風,一雙潔白的身影,在滿天的碧藍,滿山的翠綠中,召喚生命中最奔放的熱情。
宇文清一言不發凝視著我,隱忍的傷痛和悲悽那樣清晰地浮凸出來,無可掩抑。
流雲散淡,月色寥落,連我暗紫流光的鬥蓬都似染了一層清霜,四處滲著春夜寂杳的森涼。
我在這森涼的月色裡仰頭,將所有的淚水生生逼回眼眶,繼續道:&ldo;蕭採繹終於選擇了去明州,他希望在明州將宇文氏的勢力一網打盡,斷絕你做回宇文三公子的後路,好挽救我。‐‐可他到底沒能救我,只能用自己死去的屍體告訴我,我的心上人,並非我的良人。那一日,我也徹底死心。可若不能知道你背信忘義的原因,我死也不能瞑目!我瘋了般趕往越州,要找你問個明白。結果……我病得像條野狗一樣倒在泥水裡,一寸一寸地往越州爬著……只想問你,為什麼拋棄我?&rdo;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尖刀,此刻,我的眼神必然已將他的胸膛挖開,看看那具漂亮的軀體內,掩藏的到底是怎樣一顆無情的心!
而我現在問的,正是我當時想問宇文清的問題。
這個問題,我已晚問了近一年,但即便到了此時,宇文清還是沒有回答我。
他只是將手背壓到唇上,一下沒一下地咳嗽著,宛若明珠的雙瞳,掩在濃重的睫下,看不出其中的波翻浪滾。
止了咳嗽,他本就寡淡異常的嘴唇更是和麵色一樣雪白,乾涸地褶皺出鮮明的紋理,益添了幾分憔悴憂鬱。
&ldo;後來,是安亦辰救了你?&rdo;他自嘲著說道:&ldo;看來,我該好好謝謝他!&rdo;
&ldo;是,他救了我。&rdo;我鎮定地吐著字,徐徐說著:&ldo;當時我已一無所有,甚至連容貌也已被病痛磨挫得十分醜陋,而腹中,還有個被你害得失去父親的小小胎兒。我感激他,所以我嫁給了他,並且……愛上了他。&rdo;
宇文清的唇角有了血色。
鮮血的顏色。
他自己的牙齒,不知什麼時候將唇邊咬破了,神色卻還維持著寧靜。
&ldo;恭喜……你。若你能幸福,我也就……安心了。&rdo;宇文清的聲音很沙啞,胸口輕輕的起伏,眼睛幾乎全然地闔住,濃睫如黑色的夜蝶,小心地收縮著自己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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