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疾道:“亂世而出、功成而退。生不還鄉,死無名姓——那才配得上叫江湖!現在這一幫跳樑小醜算得上什麼東西?潛身縮首,乖謬不正。說是豺狼,都配不上野獸的血性。放在當年,連給他們提鞋都不配!”
他想問,宋回涯,你師父給你留了一座不留山,而今,不留山呢?
可他沒有問出來,因為他知道宋回涯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只是太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宋知怯捧著手中的碗,飯已經快涼了,她看著左右兩個如山石枯坐的人,不知還該不該吃這口飯。
宋回涯神色黯然,痴痴地坐著,彷彿糾纏於無盡的遐思,原先的那點傲慢與輕視已蕩然無存,咬著些欲說還休的離恨別緒,最後簡單隻說了句:“是嗎?”
那為何如今,沒人願意出來,說一聲道義了呢?
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
宋知怯不敢生事,吃完後主動收拾了碗筷,遠遠繞開二人,跑去後院安靜練字。
宋回涯站在竹籬前,對著山頭來去浮沉的雲霧凝望沉思。
光影遊轉,風流雲散。她也移步,悄無聲息地走到磨刀老者的身前,遞去一把黑色鐵劍。
“前輩,能否幫我磨一下劍。”
老者抬起頭,與她澄明的雙目對視片晌,方如夢初醒,眉梢動了動,擦乾淨手,肅穆接過長劍。
他抽出劍身,鐵刃泛著冷光,鋒芒懾人,只是久未出鞘,已有些生鏽。
“鏘”
石塊與劍刃交鳴,發出清越的響聲。細小水花飛濺而出,帶著如血的鏽漬。
老者手指按著鐵刃,壓低了上身,忽而開口道:“我給自己起名叫錢二兩,江湖人也曾叫我北屠刀。不過這兩個名字,我都不是很喜歡。”
“北屠刀?聽起來也是個響噹噹的名號啊。”宋回涯盤腿在他對面坐下,悠然愜意地與他閒聊道,“老爺子,看您如今都差不多金盆洗手了,怎麼會又與我這樣的麻煩精扯上關係?”
“你先前問我,第三次見面時,發生了什麼事情。”老者專注地看著手中劍光,埋頭道,“你出錢,買了我一條命。”
宋回涯好奇問:“我花了多少錢?”
錢
老胸腔發力(),嗓音多出種低沉的厚重感7()_[((),清晰丟擲兩個字:“二兩。”
“還真是如此?”宋回涯吃驚了,身體前傾,悵然嘆息,“一條命那麼不值錢嗎?”
錢老靜默稍許,淺淡的語氣中夾雜著微末的哀怨,說:“值錢得很。只是這世道太賤了,賣不上什麼價。”
宋回涯頷首,乏味道:“也是,所見所聞,全不是什麼好事。”
錢老停下動作,左手托住鐵劍,對著皓亮的日光檢查著鋒刃。
宋回涯與他商量:“前輩,您平日若閒著無事,別磨刀了,幫我教教我徒弟唄。”
錢老拿過布帕,順著劍鋒仔細拭去,哂笑道:“那是你的徒弟,我為什麼要教她?”
他歸劍入鞘,扔進宋回涯的懷中,問:“你為何要收這個徒弟?”
宋回涯看著劍上的刻字,說:“我教徒弟做人,也是在問自己,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錢老說:“現在知道了?”
宋回涯燦然笑道:“是個好管閒事的俗人。”
“嗯……比你以前好多了。”錢老繼續磨自己的刀,“你以前遇到了閒事,從不樂意去管,只會說一句,‘那你怎麼不去死呢?’,氣得你師父手中棍子都捏斷了幾根,不許你隨意下山。”
宋回涯剛想順勢胡扯兩句,後院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動靜。
錢老黑下臉,當即拎起刀,氣勢洶洶地朝後院走去。
緊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