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斬妲已,高腛誅張麗華,雖曰剛正,亦殊殺風景,況此乃其息女,非禍水之比,罪人不孥,惟將軍憐愍。”將軍笑曰:“秀才有愛於彼耶?當為秀才留之。”乃白帝君免其女,即以女贈柏,更欲授柏顯秩。柏辭曰:“某雖從帷幄,寸策未獻,敢冒爵賞,況遊鱗散羽,志在池藪,置之樽俎,反為不詳。至於俘女之救,情良不忍,亦非辭封侯之印,而覓愛卿者,歲暮思歸,幸即放還,受賜多矣。”帝君躊躇曰:“既先生志行恬退,亦未敢強留。”命具馬乘送柏歸。
及於里門,柏忽墜馬下,乃如夢覺,人物烏有矣。倉皇至家,若忘若遺。妻問之,秘不以告。夜夢女來曰:“兒之軀命,由君再造,請於帝君,誓從君子,而身形渺茫,不能明奉巾櫛。方自悼痛。帝君仁恩,不可思議,使兒附夫人之體,而轉移其間。久而俱化,所以酬君之高勳,報君之善行,而慰兒無窮之情也。故特來相就。”言已,遂登床而滅,覺而異之,始縷述於妻,妻弗信也。妻貌故平平,自是乃漸妍麗,不及半年,則神姿逸態,宛然肖迷同之女,見者皆驚。妻往往窺鏡,亦自失也。
柏後謁某官,乃絕類廟中將軍,探以前事,茫然弗知。及柏歸,某官厚贐之,皆神明假借,以彰報施雲。
龍蝨
有童男女兄妹者戲於庭。空中墮一物,狀類魚。共烹食之。明日,男婦皆暴長丈餘,瘦如木,遂廢不能起,或以所食龍蝨也。
華廣
華廣病,夢徐生來謂曰:“頃遇趙君某,言近為魚梁之遊。漁梁,海內勝蹟也。趙君招我,囑我更致君,君盍行乎?”華素爽邁,欣然往。
至深谷之間,溪水黝黑,鑑人無影。漸行漸廣,有飛橋跨空,袤延矢矯,莫知所屬。橋上行人如蠅,累累不絕。乃見趙俟於橋側。相揖數語,徐、趙乃登橋,華亦繼之。甫舉踵,旁一卒叱曰:“勿過!”即橫棒攔之,華怒,奮臂與爭。卒終不聽其前,而徐、趙已去遠矣。不得已,拂袖而返,意甚怏怏。道遇偉丈夫,籠群鳥,鳥鳴聲甚哀。華惻然,止而說之曰:“羽族志在霄漢,何故籠之?”丈夫曰:“不籠則飛去。”華笑曰:“天傳之翼,因當飛去也。”丈夫曰;“公不知此非鳥也,皆罹罪罟之人耳,然公意甚仁,今為公縱之。”乃次第開其籠,獨留一大鳥不放。華曰:“何故?”丈夫笑不答,攜之而去。
鳥既出,皆化為人,其一,華故族兄也,泣謝曰:“幸弟援我,然弟亦宜亟歸,此不可留也。見我家人,乞為我寄聲。”華諾之,別而行。
過高臺之下,梯而登焉。俯見城郭室廬,櫛比鱗次,村墟煙火相續,樹木叢萃,不知是何處。惘然下臺。過一市,覺渴,就酒肆呼酒獨飲。興發哦詩曰:“酒魄詩魂落半天,肘生楊柳舌生蓮。長松瘦殺千年鶴,飛入春城萬灶煙。”忽見族兄至,驚曰:“汝尚飲酒吟詩耶,宜亟亟歸,緩則無及矣!”華笑而起,傭保索酒錢,無以應,則持華袂不得行。族兄呵曰:“安得爾?”亟為償之,送華歸。至門,推之入,霍然而蘇。
已死逾日,將斂矣。病尋愈,惟胸間悶然者數日,乃以酒故也。徐、趙皆華舊識。時趙死月餘;數日,徐訃亦至。
陳著
陳著,富室子也。少時,家遭疫,惟著僅存,一老僕執炊而已。著嘗從蒙師受學,頗識字,僕因勸之讀,且曰:“他日當不可量。”著深然其言,出錢使市書。
僕至書市,盡買肆中書以歸。著乃鍵戶下帷,無寒暑晝夜,挾冊呻吟,幾破千卷,然略不解文義,雖邸抄公檄與盲辭稗說之類,諷誦如經史。終歲不出戶庭間,出則低頭背誦,刺刺不休,往往頭觸牆壁,覺痛則大叫,叫已複誦。或竊竊聽所誦,乃顛倒拉雜,音瀆訛舛至甚,訕笑之,不顧也。年二十餘,未嘗與人通酬酢,牛馬菽麥不辨。
一日誦書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