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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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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那反正你最後就會變成罪犯。”

“是囚犯。”我糾正他:“而且是個良心犯。這可不一樣。”

我身體才剛開始復元,而第二天早上起來換衣服時──濟馬的衣服,小我好幾號──我才明白自己不成人形哪都去不成。我整個人都被掏空了,光是穿過房間就需要所有精力跟全副精神。在此之前,我每次下床都不超過一到二分鐘,只能渾身虛脫一路哆嗦地走到洗手間然後回來。要是沒有濟馬扶著,我實在懷疑自己出得了門嗎?他讓我用自己的腳站著,兩手抱著我身體幫我走下樓,然後讓我靠在他身上蹣跚地走向地鐵。那真是一幅可悲復可怖的慘狀。濟馬帶我到白廳街一棟大樓前門,然後指指正對面的餐廳,說體檢完到那找他。他捏捏我的手臂鼓勵我。他說:“別擔心。你他媽的會是個好軍人,佛格。你渾身上下都是軍人的料。”我回答:“你真他媽的對極了。我會是那個該死軍隊裡頭最他媽傑出的好軍人。連白痴都知道。”我向濟馬敬了假軍禮,然後緊扒著牆踉蹌地走進大樓。

後來發生的事很多都不記得了。零零碎碎的片段還有,卻湊不成完整的記憶,沒一件能確切談論的事。我連發生什麼事都搞不清楚,這種無能為力充分證明了當時我是虛弱到怎樣悽慘的地步。我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站好,努力別讓自己倒下去,那當然就沒在該留意的地方留意了。我想其實我眼睛在那幾個鐘頭裡大部分時間都是閉上的,當我設法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的景象又都來不及進入眼簾。大概有五十到一百個人一起進行體檢吧。我記得坐在大房間裡的桌子前面,聽一箇中士跟我們講話,但我不記得他說過什麼,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他們發表格給我們填,接著是某種筆試,不過也很有可能是先筆試再填表。我記得自己勾選了所屬的社團並且花了點時間在上面:大學時參加的學生爭取民主社會組織、中學時參加的學生非宗教組織和學生非暴力組織,然後得解釋前年遭到逮捕的理由。我是最後一個寫完的,到後來那個中士站在我後面,喃喃念著什麼何叔叔跟美國國旗之類的。

隨後是休息時間,幾分鐘或是半個鐘頭。我看到走廊、日光燈、一堆穿著內褲的年輕人站在旁邊。我還記得自己當時極度脆弱的感覺,但許多細節都已消失不見。比方說,我們是在哪換下衣服的,排隊等候的時候又談了什麼。說得更具體些,我一直想不起來大家的腳長什麼樣子。膝蓋以上除了棉質緊身內褲外別無他物,但膝蓋以下對我來說卻是個謎。我們是否獲准穿鞋和/或襪子,或是他們讓我們赤腳走過大廳?我一點也想不起來,只有一片空白,連最微弱的閃光也捕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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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宮 3(3)

最後我被叫進一個房間。有個醫生捶我的胸跟背,檢查我的眼睛,握住我的睪丸,要我咳個幾聲。這些檢查不必消耗太多力氣,但接著在採取血液樣本時卻突然狀況百出。我嚴重貧血消瘦羸弱,醫生在我手臂上找不到血管。他把針頭刺進面板裡頭刺了兩三次,戳到淤血還是沒半滴血流入針筒。我那時看來一定很可怕,蒼白欲嘔,跟個快厥過去的人沒兩樣,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放棄,叫我坐在椅子上。他對這種情況的反應還算仁慈,或至少算是無所謂吧。他說:“要是又覺得暈,就坐在地板上等那種感覺過去。我們可不想你跌倒撞到頭,懂嗎?”

我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坐在長椅上,但後來又看見自己躺在另一個房間的桌上。很難知道這中間過了多少時間。我想不是因為我昏倒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