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為越不在理就越覺得自己有理的人,他竟大大方方地看起了資料。只是,就算是陣內,面對因車禍失去父母的孩子十五年後變成肇事者這種命運的作弄、不祥的巧合,好像也無法掩飾驚訝。
「你怎麼看?」
「你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像蹩腳的採訪。」
「這不是採訪,只是普通的對話。」
「嗯。」陣內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不一會兒,他自言自語般說:「有二就有三。」緊接著,他像想要碾碎紙上的那些話語一般,啪地合起資料,還給了我。
「等等,主任,你是說在父母的事故和這次的事故之後,還會有下一起事故?不要講那麼不吉利的話。」
「我的預言又不一定會成真。」
「不是會不會成真的問題,能不能麻煩你別講那種可怕的話。」
陣內露出厭煩的表情,沉默著離開了辦公室。
「好難得啊。」木更津安奈說。
「什麼?」
「主任竟然說自己的預言不一定會成真。平時他不是總說,自己的預言一定會中這種一味自我肯定的話嗎?」
「是嗎?」
「嗯,他一定是覺得自己確實說錯話了。」
「會在意自己說錯話的主任……」我喃喃道。老實講,在我看來,這跟告訴我甘地會家暴一樣不對路。
第3章
這裡是雙向四車道靠近十字路口的位置。清晨六點半,還沒到上班上學的時間,沒什麼車經過,每分鐘只有一兩輛。
我正沿著棚岡佑真駕駛的路線行走。我嘗試模擬他無證駕駛一輛時速六十公里——遠超過速度上限的汽車,從南向北筆直行進的視角。
為了在十字路口右轉,車子提前進入右側車道,絲毫沒有減速,直直衝進路口,飛速拐彎。因為車速很快,轉彎的弧度較大,他勉強把車身維持在了車道內。儘管如此,可能因為失去了平衡,沒開多遠車就衝上了人行道,事故便發生了。
車道上還留有車胎摩擦的痕跡。那幾道黑線看起來有點像黑膠唱片的溝槽,彷彿只要把唱針放上,就能回放出車禍的衝撞聲、被害人的慘叫、人生被撕碎的殘酷旋律。
車道和人行道之間安裝了護欄,其中一部分被連根拔起,應該是被車撞壞的。在欄杆的殘骸旁邊留下痕跡的怪物,奪走了被害人的性命,也瞬間摧毀了加害人的人生。
那裡擺放著祭奠死者的花束。其中應該有與被害人相熟的人獻上的,可能還有看到事故報導後感到無比痛心、來到現場的普通人獻上的。被人無證駕車奪去性命,這一定是世上最難以讓人接受的死因之一。因此,人們對被害人抱以莫大的同情,同時對加害人表現出更深的憤怒。那些同情、不甘、憤怒和哀憫,最終匯聚成了放在這裡的花束,也體現了世間對這起案件的高度關注。
站在花束前,我不由得想像起車禍之後的混亂狀況。
我想到棚岡佑真的臉。那個低頭坐在鑑別所的調查室、只知道回答「是」的少年,當車子沖斷護欄撞倒行人時,他坐在駕駛席上在想什麼呢?
我記得那輛車的擋風玻璃被撞裂了。他當時是不是呆滯地凝視著眼前的蛛網狀裂紋呢?
棚岡佑真絕口不提車禍發生時的情況,我覺得到現場來應該能瞭解一些,便在上班前提前出門,來這裡一趟。「你專門跑一趟,但很可能什麼都發現不了。」妻子無奈地提醒。她的預測十分準確。她還笑著說:「你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幫忙給兒子準備早餐,或餵女兒斷乳食品,這樣至少有一個人能得到幫助。」
旁邊走來一個與我母親年紀相仿的婦人,她站在花束前雙手合十。我擔心在這裡礙事準備離開,突然聽到她問:「你是死者家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