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啟了小包的一角,看著那些種子。她的心臟像一匹野馬般在胸中狂奔不已。
不要儲存它們,她想到。不要,不要。
羅西把前夫的指環暫時放在臺燈旁,便站起身,又走進浴室,手掌上平擺著開啟的小包。她不知道比爾什麼時候走的,她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但是一定過了好大一會兒時間了。
求你了,她想,讓比爾去熟食店的時間儘量長一些。
她放下馬桶坐墊,跪在上面,從小包裡拿起了第一粒種子。她有一種感覺,好像這個世界使種子失去了原有的魔力,但是她的手指尖立刻麻木了,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並非她的手指真的麻木僵硬了,而是種子向她的肌肉傳遞了某種奇怪的記憶缺失症。儘管如此,她還是拿起了種子,目不轉睛地看了它一會兒。
“一粒給雌狐。”她說完,把種子扔進馬桶中。水裡立刻泛起了一股羅絲·麥德那種邪惡的紅色。種子看上去像是從手腕或是喉嚨上切下來的殘渣。飄進她鼻子裡面的不是血腥味兒,而是公牛神廟後面那條小溪散發出的苦澀的、略帶金屬味的礦泉水氣昧兒。那氣味兒太強烈了,她的眼睛竟被刺激得流出了淚水。
她從小包裡拿起了第二粒種子,舉到眼前。
“一粒給杜卡絲。”她說著,將它也扔進馬桶中。顏色加深了——一現在已經不是鮮血的顏色,而是凝成血塊的深紅色。氣味如此強烈,她的眼淚沿著臉頰滾滾落下。她的眼睛好像受到洋蔥汁的刺激而變成了粉紅色。
她拿起了最後一粒種子,舉到眼前。
“給我一粒,”她說,“給羅西一粒。”
但是當她試圖扔進馬桶時,種子粘在她的手指上不肯離去。她又試了試,還是同樣的結果。不同的是,那個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她的心裡,它神志健全地勸說她:記住那棵樹。記住那棵樹,小羅西,記住——
“那棵樹,”羅西耳語著,“記住那棵樹,是的,我明白了,可是到底是哪棵樹?我該做些什麼?以上帝的名義,我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理智的聲音回答了她,但是無論如何你得快點兒。比爾隨時都會回來。
她衝了廁所,眼睜睜地看著紫紅色的液體被清水所取代,然後回到床上,坐在床邊注視著髒兮兮的破布上那最後一粒種子,接著又把目光轉向了諾曼的警校指環,最後又把視線轉回到種子上。
我為什麼扔不掉這個該死的東西?她問著自己。別管那該死的樹,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扔不掉最後這粒種子?
沒有答案。回答她的是砰的一聲響,以及從視窗傳來的摩托車駛近的聲音。她對比爾哈雷車的聲音已經很熟悉了。她不再向自己提問了,匆匆地將指環和種子一起放進這塊柔軟的藍色小包中,又重新將它包好,焦急地來到梳妝檯前,拿起了皮包。這隻皮包已經既骯髒又過時,但是對於她來說它意味著許多。這是那年春天她在埃及買的。她開啟了皮包,把藍色小包一直塞進最底下,讓它比藥品櫃裡面的小瓷瓶還要保險。做完這件事以後,她來到開啟的視窗,飽飽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比爾拿著厚厚一沓星期日報紙和多得令人無法容忍的面圈回家了。羅西轉過身,用燦爛的笑臉迎接他。“什麼事讓你耽擱了這麼久?”她問道,心想,你多麼狡猾,小羅西。你真是個狡猾的傢伙。
他臉上露出了笑容,突然回答了她的問話:“羅西,你沒事吧?”
她笑得更加燦爛了。“很好。我猜想一定是有一隻呆頭鵝從我的墳墓上走過,我剛才打了個哆嗦。”
9
那天下午,黑爾上尉給他們帶來了關於安娜·史蒂文森的驚人訊息:由於她不喜歡任何人未經允許進入她的辦公室,他們直到那天早上才發現了她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