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著萬家燈火的汴水、置酒高會、連雲艮嶽,直如一場夢啊!
安娘雖然沒有去過東京,可以前聽爹爹講起過許多次,每次都聽得入迷。心中也想,活在這個世上,總歸要去親眼看看才不負此生。
但一切都過去了,聽那些從東京撤下來的開封留守司的兵卒說,汴梁經過幾場大戰之後,已成一片廢墟,再不復往日的繁華。
最近,城裡的兵實在太多了,滿天滿地都是關中話和汴梁、河北口音。聽人說,大江以北已經落入女真人手裡,有這些剽悍的東京留守司兵馬在,好歹也讓人安心些。
只是……只是……道思還沒有回來,他……還好嗎?
已經是深秋了,一恍眼,這麼長時間過去,那該死的怎麼還不回來?
“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遙……”萬里,何止萬里,感覺就好象是隔了一個世界。等啊等啊等,從炎熱的盛夏等到初雪降臨,等得山水寒,等得影凌亂。
大約是受到那歌聲的感染,安娘想到悲傷處,眼淚成串地落下,落到手中那一雙剛剛完工的布鞋上。
“這做死的**破貨,整日在這麼聒噪,再他娘唱下去,小爺非殺過去扯出她的舌頭不可!”屋外響起了岳雲憤怒的聲音。
“是啊是啊,雲小哥說得是,那賊婆娘俺也見過,直他娘醜,看了就叫人想打人。”
“打人,打一個女子算怎麼回事,欺負弱者不是好漢。要打,咱就得打比自己強的。”
“是是是,要說英雄好漢,又有誰比得上雲小哥。方才咱們揍江淮宣撫司的那幾個軍漢,那才叫痛快呢!”另外一個插嘴。
岳雲得意洋洋的聲音又響起:“揍他還是輕的,真惹惱了爺爺,砍不死他。賊廝鳥,敢贏俺的錢,也不看看我是誰。孃的,那可是俺姐給我買米的錢。”
聽到他們的對話,安娘感覺不對,忙走出屋去。眼前的情形叫她大吃一驚,卻見,岳雲和兩個軍士一身衣裳都被人扯得稀爛,胸口上還粘著血跡,看起來甚是狼狽。
“應祥,你這是……這是跟人打架了,可傷到哪裡了?”安娘顫著聲音伸手去摸岳雲的腦袋。
正處於叛逆期的岳雲將頭一歪,豎起眉毛不耐煩地說:“能傷著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呢,那些骯髒打脊潑才就欠收拾。”
“你你你,娘又尋不著,王大哥到現在還沒回來。你整日在外面惹禍,現在又跟留守司的人打。留守司的人是那麼好惹的,仔細人家尋上門來,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安娘不住口地埋怨,一想起母親和王慎,眼圈紅了。
是的,自到了金陵城中。她和弟弟四下打聽母親的訊息,卻什麼也問不到。王慎又遲遲不來,叫她日夜牽腸掛獨地想。偏生岳雲又是個不爭氣的,到了建康府之後,大約是少年心性閒不住,成天和輜重營計程車卒們混在一起在街上吃酒耍錢,一個月下來,生生將他們在平原鎮得一戰得的犒賞輸了個精光。輸急了眼,就跟街上的潑皮和軍漢廝打,好幾次都被人找上門來理論。
最後,還不是由陸燦陸虞侯賠禮賠錢了事。
岳雲哼了一聲,將眼睛瞪圓:“打了就打了,現在說這些做甚。留守司的人多是上門尋小爺晦氣,他們擺多高,俺吃多高,怕什麼?哭哭哭,哭什麼哭,阿姊你也別等了。如今大江以北都是女真韃子,想來那人也死球囫圇了,咱們還是快些尋了孃親回老家爽利。”
“王大哥吉人天相,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阿弟,你跟姐姐說,王大哥會來建康找咱們的。”安孃的眼淚終於落下來,伸出手抓住岳雲的胳膊不住搖晃。
岳雲:“你又沒嫁他,哭什麼……就算是嫁與姓王的那賊鳥,你做了寡婦,也可以再嫁別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咦,這是你給我做的鞋子,正好,我的鞋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