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8年,林菲十七歲,在M市一中讀高二,成績中等偏上。林建民在市紀檢委就職,正是政治生涯如日中天的時候,而田蓉則早早就已經安心做起了全職家庭主婦,照顧父女倆的飲食起居。這是一個物質豐裕,和睦幸福的三口之家。
那會兒M市機關單位掀起了一股黨員幹部‘廉政愛民’的熱潮,市委市政府為樹立科學發展觀,堅持以人為本,牢記‘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落實‘親民,愛民,為民’政策,大力建設民心民意工程。
大膽嘗試,不斷創新,在全市範圍內開展‘黨員幹部與貧困學生一對一救助活動’,新聞媒體日夜滾動播放:這一活動,探索出了一條凝聚民心促發展,扶貧濟困保穩定,奉獻愛心助教育的成功之路芭啦芭啦……
林菲對於那些枯燥乏味的‘大愛無疆’的說辭聽得是一知半解,只不過林建民做為市領導班子的成員,也必然要積極響應號召,用老媽田蓉的通俗說法來解釋,就是每名局級以上職位的領導,都要自發地去扶貧辦認領一個M市內或是郊縣的成績優秀的貧困學生,予以一對一的資助,直到該名學生完成相關的學業為止。
當然,老媽也說了,等到這股風兒的熱乎勁兒過去就行了,沒人規定具體一定要資助到什麼時候,又沒有人天天跟誰屁股後看著你到底在幹什麼。林菲似懂非懂地點著頭,或者不如說,她根本就沒聽進心裡去,那是大人的事情,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更關心的事兒,是上一次一對一斗牛輸給周正那十塊錢,她一定要找機會贏回來不可,還有被數學老師沒收的一整套《天龍八部》,她早晚要把它偷出來。
少年的世界打打鬧鬧,總是過得匆匆,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多月,林菲早就把什麼資助不資助的事兒忘到爪哇國度去了。
週六還是要上課,不過因為下午低年級考試要佔教室,所以上了一上午的課,下午就放假了,林菲當然不會和父母如實報備,只說下午還是照常上學,吃了午飯就忙不迭地跑去周正家附近的體育館撒野去。
瘋了一下午,弄得一身的臭汗,和周正搶籃球的時候,因一個失誤,還摔了一跤,白色的運動短褲上蹭了好大一塊瀝青,到了傍晚要回家的時候,才想到擔心害怕。
“周正你這個神經病,好男不和女鬥你都不懂,往死裡推我。”林菲扭頭覷著自己的褲子,一臉的怨氣。
“誰是女的啊,我怎麼沒看見?”周正做出一副四下裡張望的樣子,然後笑嘻嘻地攬著林菲的肩膀:“好了,林大俠最有氣量了,區區髒了個褲子怕什麼,走了,小的請您喝瓶汽水去。”
“成,我要可口可樂啊,冰的,別拿什麼雜牌子的來糊弄我,一股漂白粉味兒。”
“沒問題啊,你就是要那羊脂玉靜水兒我都去給你找來!”
“少跟我貧,還童子尿呢。”
“那就更簡單了,我回頭就能親自給你變出來,保證熱乎的周正牌,到時候你可別不喝。”
“你給我滾!”
一路鬥著嘴,周正倒是一本正經地把林菲送到了市委家屬大院兒門口,才甩著他那歪歪扭扭的書包順原路返回,回他自己家去了。
林菲嘴裡叼著塑膠吸管,嘶溜嘶溜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汽水兒,白褲子後邊兒頂著一大塊黑斑,滿不在乎地走在家屬大院兒裡,看見相熟的叔叔阿姨還熱情地打個招呼,這孩子從小嘴巴就伶俐,雖然用林建民的話講,她這根本就是天生的沒臉沒皮。
林菲的臉皮確實是比同齡的女孩子要厚上那麼一點兒,不過天生樂觀一點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她極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玩伴也都是些同樣豁達開朗的孩子,尤其又以男生居多,平日呼朋引伴,打打殺殺的,竟有點巾幗不讓鬚眉之味。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