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個水壺過來,他仰頭咕嚕嚕地吞嚥著,就像一個飢渴的嬰兒吞嚥著母乳。
體力慢慢恢復了些許,想起剛才的可怕經歷真如死後重生一般。
“楊校尉呢?”站在車上的丁浩問道。
“我……我不知道……”徐從適喘息著,道:“他還沒退進來麼?”
“沒有,戰場上沒見到他的銀槍光芒了。”
徐從適的一顆心沉了下來!
楊信的銀槍在每一個戰場都是那麼顯眼,沒有他的銀槍光芒了,是他沒力氣揮舞了,還是……他制止自己想下去,儘管開戰以後就有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他其實還是想要兄弟兩人完完整整地回來的。就算楊信準備留在安隴而他準備迴歸中原,但這點分歧並不能削弱兩個男兒之間的友情。
“郭將軍呢?慕容副都督呢?郭師庸郭帥呢?”徐從適問道。
“郭將軍已經退回來了!現在正在指揮呢,剛才回紇人湧過來的兵勢好厲害,衝過來之後就像黃河的大浪倒卷,把慕容副都督也捲進去了,郭師庸將軍好像也陷入苦戰之中呢。”
丁浩的話不詳不盡,這更增徐從適的擔心,他忽然想起車陣之中帶著三座摺疊臺,那是寧遠大機械師薩迪一個學生的發明,用摺疊木為柱,摺疊板為臺,平時收起,戰時將摺疊木拼直了,用滑輪吊環將木板掉起鑲嵌在四支柱子上,便成為一座臨時的高臺,一座摺疊臺可佈置弓弩兵二十到七十五人,高度可高可矮,最高有三層樓高,步兵爬梯而上可以居高臨下射擊敵人。
車陣之中的三座摺疊臺這時都已經布開,其中一座位於車陣正中央,為敵人弓矢難及處,郭威正在在上面指揮全域性,另外兩座靠近車牆,有弓箭手在上面射箭。
徐從適目光四遊,馬上就找到了最近的一座摺疊臺,他從腰間的袋子中取出千里鏡,翻身從軟梯爬上了摺疊臺。
“喂!你幹什麼!”
臺上一個弓弩兵說,摺疊臺這種臨時設施是不甚穩當的,這一座摺疊臺只能容納三十個弓弩手,如果再上人就有可能會導致臺身崩塌。
“是銀槍敢死隊裡的神箭手!”
摺疊臺上有瞭望手說。
“神箭手啊,廖武,你下去,讓出一個位置來!”負責此臺的隊正下令。
那個叫廖武的爬了下去,讓出一個位置來給徐從適,徐從適站定了下望,只一眼就驚駭得長長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怎樣壯觀又是怎樣恐怖的景象啊!
超過十萬兵馬就在眼前,從騎兵到變成步兵的騎兵,到弓兵,到騎射手,從漢人到契丹到回紇到漠北北庭諸部到西域各族,形形色色的人擠壓在這個黑壓壓的地方拼命,鮮血望過去不過是一點點的紅色的點綴,屍體望過去不過是一具具的皮囊,更有還沒死的在地上爬,在馬背掙扎然而這些必須是很近才能看得到,若是放眼得遠一些,那就只能看見無數聳動著的人頭猶如螞蟻一樣!
徐從適想想自己剛才就身處其間,當自己還在裡面的時候每個人都圍著自己無比寶貴的生命在奮戰,但從這裡看過去,則一個人的死亡只是那無數個黑點少了一點,一隊人的生死只是少了一條,一營人的生死只是少了一片!
在這個殘酷的戰場上,生命竟然是如此的渺小!
徐從適一時間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一個戰士,武人世家出身又怎麼樣!有著武人天賦又怎麼樣!經過嚴格訓練又怎麼樣!擁有這投身激戰的熱情又怎麼樣!如果沒有親身體驗到這種短距離接觸死亡的感覺,那他也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百戰之兵!
徐從適只感到本來有些虛脫的身體忽然燥熱了起來,就彷彿一股熔漿從地底湧出,滲入到肌理的縫隙中來,心臟在陡然收縮之後又急速膨脹,就彷彿要開始另外一種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