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韶齡與太子一同前來謝恩,上座幾位都沒有太大驚訝。
相比於剛才殿上,皇后和萬妃都已經換過禮服,改著常服。
韶齡趁著朝上首幾位行禮直身的那一瞬間,飛快打量了兩位坐在皇帝左右的女人。只見王皇后戴龍鳳珠翠冠,穿著真紅大袖,衣上加霞帔,紅羅長裙,紅褙子,衣繡有織金龍鳳紋,正襟危坐於殿中。她膚色玉曜,眉色淡遠,氣品高雅,卻若有所思,眉宇間也隱有憂色。而另一旁的萬氏雖然眼角有些淡紋,但是看得出保養有道,她梳著假髻,戴著一頂高盈尺,以金線為底,綴以龍眼般大小的珍珠、寶石等的珠冠。但最令韶齡感驚訝的倒不是這奢華的珠冠,而是她身上穿的真紅織金鳳織錦褙子。這是中宮才能穿著的顏色,又逢納妃大禮,這萬氏公然選穿真紅顏色,實在是沒有把中宮放在眼裡。
“若不是這孩子戴了哀家讓太子送給未來媳婦的鐲子,這險些就要拆散一對璧人。”周太后笑道,“來,孩子,走近點,讓哀家看看。”
韶齡依言低著頭走近些,想跪在太后座下,沒想到太后一把拉過她的手,韶齡只好直直貼著太后的腳邊跪著。
周太后臉型圓潤、慈眉善目,跟當今聖上十分神似,她仔細端詳了韶齡一番,笑道:“果真是個美人坯子。”
韶齡臉一紅,原來阿爹總說她孃親是個美人,因未曾見過,只能漸漸從自己日益長開的面容中窺見孃親的神韻。
太后的目光最後落在韶齡那隻通體碧綠的手鐲上,她舉起韶齡的手對著陽光瞧了一會,眼中飄過一絲不解,瞬間又恢復了剛才慈愛的模樣,輕輕拉下韶齡的衣袖,蓋住那隻手鐲,笑道:“當年我嫁先帝時,孫太后將一對帝王綠翡翠手鐲送給我作為賀禮,其中一隻我早就作為嫁妝給了重慶公主,另一隻給了太子,如今這鐲子也有了女主人。今天興王也定了王妃,哀家不好厚此薄彼,就把當年先帝送給哀家的一對鎏金鴛鴦送給興王作賀禮吧。”說著,身邊的女使就遞上一隻托盤,裡面是兩隻栩栩如生的鎏金鴛鴦,通體用黃金鑄成,只有一對眼睛是紅寶石鑲嵌。
只見韋興領著一妙齡秀女近前隨興王與其母親邵辰妃一齊謝恩,秀女抬起頭來,果然是蔣新蘭,在她抬頭的瞬間,韶齡與她四目相對,彼此間只有埋怨。
既然幾方都有了著落,萬妃提議讓皇帝去她宮裡瞧李孜省新煉的仙丹,封賞禮很快便結束了。
接下來的日子韶齡猶如線上的傀儡木偶,由各種管事太監與嬤嬤女使分批前來教導她宮中禮儀。張巒聽聞女兒成為太子妃的訊息,大驚卻又無可奈何,藉著來宮裡謝恩的機會,幾次開口又欲言又止,生怕說錯了什麼被旁邊的有心之人聽去,韶齡只好安慰他,萬事有太子安排,走一步看一步罷了。張巒除了讓禾兒作為陪嫁丫鬟入宮陪伴外,也無可奈何。
韶齡唯一擔心的便是李東陽,他現在身在哈密戰場,若是聽說自己嫁給朱佑樘的訊息該是如何傷心呢。
這個問題同樣困擾著朱佑樘。
大明成化二十年,十月初六,宜,嫁娶。
大紅的帖子,大紅的喜服,大紅的龍鳳燭。
那滿室的紅在新娘張韶齡看來,只是覺得格外諷刺。
韶齡看著鏡中一臉端莊的自己,突然有一陣兒的恍惚,這個賢淑安靜、宜家宜室的美人是誰?今日凌晨,便有女使為她化盛妝,螺子黛畫眉、金縷翠鈿貼面,真珠鈿飾鬢角,雲母南珠花子攢眉間,最後戴上九翬四鳳冠。僅頭面部份的裝飾,就花費了兩個時辰。
直到嚴妝之後穿好褕翟,禾兒與特旨入宮的二孃為韶齡繫上金革帶和綬玉環,韶齡還在鏡中端詳著陌生的自己,希望從中瞧出那個可愛又有些霸道的張韶齡來。
多少次,韶齡想象著與李東陽的婚禮。而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