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轉至一條小巷,總有賣西瓜的卡車停在那裡。夫妻兩人,男人總在睡覺,女人淡漠地坐著,為偶然而至的人稱西瓜。
她每晚都買一隻瓜,面無表情地對那女人說:挑最小的。然後抱著雙手看那女人在一群西瓜中摸索半天,最後總是拿起一箇中等大小的,說:這個瓜好。栗子也不做抗議,辛苦拎回家,拿出勺子耐心地將一個瓜吃完,索然無味,只好看會兒電視,便悵然入睡。
這天晚上,栗子轉至西瓜車前,見一個男人正站在那裡凝神觀望,他不挑不撿,甚至不動,只是站在那裡,盯著一堆西瓜,彷彿是古代挑選妃子的皇帝。他看了看,又看了看,徑直指著一隻貌不驚人的瓜,簡短地說:就這隻。然後篤定地拿著他“看中”的那個西瓜,飄然遠去。
接著的幾個晚上,總有機會偶遇這個奇怪的男人,一個像是有透視眼的男人,他觀察西瓜的神情,像是面試官對應聘者,又像是相親時面對相親物件。他觀察、思索,總要看許久,才挑出一個瓜來。有次,挑完瓜之後,他竟又莫名其妙對著賣西瓜的女人看了半天,說了一句:“你老公的病是小事,不用擔心。”說完便拿著西瓜遠去,留下愣住的賣瓜女人。還有栗子。
這次栗子自己伸出手去,拍了拍瓜,摸了摸。西瓜在她溫熱的手掌心裡,圓潤、沉默,安之若素。她耐心地拍了幾個,然後自己挑出一個來,買回家去,細心切開,吃到嘴裡,覺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個瓜都甜一些。
若能細緻地對待一個瓜,大概也就能更加細緻地對待自己的人生。栗子這麼想。以後幾天栗子在晚上9點的路燈底下,也學著那男人的樣子,站在那裡看著一堆西瓜,彷彿要看出什麼秘密來。每個瓜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是又很相似。越看,越不曉得該挑哪個。
“拿最右邊那個吧。這瓜適合你。”身後傳來那男人低低的聲音。栗子轉過頭去看他一眼,道聲謝,將瓜抱起來稱了。挺大的一個瓜,稱起來倒也不是很重。她拎著那個瓜回家,在廚房的燈光底下,不禁又細細地看了幾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栗子拿起刀,一口氣切下去。
一隻空心的瓜。熟過頭了。那麼萎靡地呈現在眼前。
“這瓜適合你。”她想起那男人的話,心就如一隻氣球,緩慢地空了下來。
秀髮
關於頭髮,栗子是有很多傷心故事的。首先,小的時候她的頭髮就非常非常黃,秋天她在草地裡玩的時候,媽媽會一直找不到她,直到踩著一堆草聽到細細的叫聲時,才發現她趴在地上逗一堆螞蟻。她將螞蟻放在鼻尖上,試圖用舌頭去舔它們。螞蟻從鼻子爬到眼睛然後再爬進她的頭髮裡。而她則養成了伸舌頭的習慣。
但是不過過了幾年,她的頭髮便開始轉黑,開始是淺淺的,後來黑得一發不可收拾。但是頭髮卻日間稀少了。彷彿是用頭髮去換了那顏色。她有了薄而黑的發,用一個彩色的發繩,扎著,細細的一根,長在腦後。媽媽總嘆氣,這麼薄的頭髮……很不甘心似的。
栗子十七歲的時候,頭髮更少了。她到麥道地中學已經上到高中,最愛上的課是生物課,生物老師羅宋湯說她是自己至今見到最有生物天賦的學生,並且預言她將來會得諾貝爾獎。栗子在課上養過一支粉紅色的水仙,羅宋湯非常激動,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結果水仙花再也變不成粉紅色了。羅宋湯為此好幾天上課眼角都有淚痕。栗子後面坐的戈戈表示很不屑,他覺得羅宋湯是個太多愁善感的男人,同樣的,他對栗子的粉紅色水仙也沒有興趣。
栗子在水仙花變白之後,每天都覺得很傷心。她跟戈戈說,粉紅色水仙花半個月之後的汁液,如果用來洗頭髮,她就可以有一頭濃密的頭髮。有一頭濃密的頭髮是栗子至今最龐大的夢想。因為那段時間他們都在追看一個叫《狐狸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