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躺沙發上小眯了一會兒,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在巴音布魯克。
陪她做夢的有十幾個人,他們剛結束在另一個景區那拉提的遊歷,導遊推薦:去吧,你們不會失望,那是和那拉提一樣美,但絕不一樣的地方。
“那拉提就美得不要不要了,巴音布魯克還能怎樣?”陳雨在夢中還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她穿著一件青綠色衝鋒衣,精神抖擻,“那就走!”她號召大家。
說走就走。汽車在山間穿行,繞盤山公路一圈又一圈,窗外景色變化,提示著他們時而在山腳,時而在山巔,一百多圈後,他們抵達目的地,而天也黑了。
夢裡,天黑得快,亮得也快。季節和現實中的一樣,是盛夏,陽光明媚,熱,路的兩邊起碼有一萬隻羊,車在公路上,也在草的懷抱裡,更在羊群裂開的一條寬縫中。
羊動了,一萬隻羊緩緩從臥到立,或把臉湊在草地上蹭著、啃著,它們頭部純黑,脖子以下純白,像帶著頭盔的勇士,無論做什麼,都保持著戒備森嚴的姿態,從車窗往後望,黑加白壓壓,簡直是一個特種兵團。
夢裡,陳雨的生物知識和歷史知識還未喪失,她對同行人解釋,“看到沒,那是黑頭羊,看書上說,是巴音布魯克特有的羊。”“蒙古血統,18世紀時,土爾扈特部落在首領渥巴錫的帶領下,從伏爾加河流域東歸祖國,帶回一批歐洲、俄國的羊種,和此地當地的羊雜交繁育,它們耐高寒,是勇士的羊。”
羊群過去,是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水瀠洄如帶,清澈見底,而四周群山環抱,天山倒映在碧水中,潔白的天鵝撲騰著翅膀,擦著湖水舞蹈,陳雨不想走了,她疑心,這便是世外桃源。
渡過無數的湖,到了著名的九曲十八彎,夢裡,身輕如燕,陳雨一躍而起,甩開眾人,騰地一下便到了最高處的觀景臺;她被眼前的景色震懾,山更高大,地面更開闊,古老的河彷彿從天邊向她走來,曲曲折折,如飄帶,分明是晃動的哈達的模樣。
天色忽然晚了,陽光照射下,水的顏色發生變化,從白到黃,一汪一汪,是用泉水和雪水共釀吧?
夕陽來前,陳雨騎馬、看花,在草地上愜意地躺。夕陽來了,水中出現九個太陽,它們蜿蜒著,連成一線,讓陳雨想起《蘭亭集序》中提到的古老遊戲,她換上古裝,居然是男裝,她揹著手,在人群中吟誦:“流觴曲水,一觴一詠”。
天徹底黑了,山只剩下輪廓,一輪滿月掛在空中,遠遠近近除了月光,只有大大小小的車燈亮著。天地間,只有這一串光點,壯美、蒼涼。
一行人又變了回來,和陳雨一輛大巴車去客棧。迎接他們的人,似乎很熟悉,又似乎第一次見,好客的主人率著能歌善舞的姑娘們輪番祝酒、獻唱。她們自我介紹:“我們是蒙古族,是東歸英雄土爾扈特的後代。”她們捧著的酒瓶也標註著“東歸英雄”的字樣,唱到陳雨面前,是那首流傳極廣的《鴻雁》,陳雨弓腰接過哈達。
夢中夢,夢醒來,是半夜,陳雨在黑漆漆的房間,聽見“撲簌簌”的聲響,她四處尋找聲響的來源,直至站在窗邊,“撲簌簌”越來越清晰,陳雨推開窗:下雪了。大雪飄飄灑灑,眼前一片厚厚的白,樹被壓彎,目光所及處都被覆蓋。
“撲簌簌”是夢裡雪壓斷樹枝的聲音。
“撲簌簌”是現實中陸援朝在廚房收拾塑膠袋的聲音。
陳雨睜開眼,有片刻恍惚,她的身體在提醒她,醒醒;她的意識在抗拒,在掙扎,她只想留在那個黑甜夢鄉。
夢中的地兒,陳雨是去過的,去年六月,當地宣傳部邀請他們一眾媒體人、音樂人進行的採風活動,是陳雨近期最美好的回憶,活兒不多,景色迷人,所有人都呈現出最善良,最放鬆,最活潑熱烈的姿態,長達半個月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