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儒生們所接受的更為穩妥的解釋是,損傷受之於父母的髮膚是一種褻瀆。關於漢人抵抗前額剃髮行為的另一個解釋,則在於剃髮在歷史上同恥辱和懲罰的聯絡。例如,在公元前三世紀的一部刑典中,便將枷發(包括剃去頭髮與鬍子)同紋面、殘肢並列一起,作為對於奴僕與已定罪犯人的羞辱。剃髮的這種涵義很可能貫穿中國整個帝制時期而一直存在下來。在清代,讓已定罪犯人遵守剃髮規定的問題也受到了關注。典獄長必須讓所有待決人犯在秋決前保持剃光前額。對那些被流放的人犯,則每個季度都會對他們進行一次檢查,以確保他們剃光自己的前額(但辮子問題卻從未提及)。於是,漢人對於前額剃髮的恐懼正好把滿人對於削髮令的強制推行集中到這一點上來;而從象徵的意義上來說,蓄辮成了一個並不那麼引起滿人關注的問題。然而,當某人已經留起當☆★☆★☆★☆★①李奇認為:“從禮儀上來說,長髮表示不受限材的性徵;短髮、或部分剃髮,或緊緊扎住的頭髮表示受到限制的性徵;完全剃光的頭表示獨身生活。”李奇為使這個觀點更為合理,徵引了十七世紀英國在過個問題上的精神病專家查爾斯·伯格的看法。騎士們蓄長髮,性徵突出,缺乏自我約束;而圓顱黨人卻留短髮,性徵受到限制,並有嚴格的自我行為約束。霍爾帕克反對李奇將短髮與性抑制聯絡起來的看法,但他自己的假設對頭髮與社會紀律關係的說法提供了有力的支援:“剪髮表示社會控制(在象徵的意義上同社會控制有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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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所要求的髮式以後,除非割去他的辮子,便難以透過他的髮式對當局提出突然並具有象徵性意義的挑戰(因為前額頭髮的生長是需要時間的)。很顯然,要迫使別人因髮式而捲入具有象徵性意義的抗命,最容易的辦法便是割去他的辮子。①再則,當某個人並非出於自願而被別人割去辮子時,他的心中又會作何感想?由於別人的行動,他的全家卻陷入了被政府滿門抄斬的危險境地!當我們試圖對1768年人們為什麼對割辮的妖黨術士懷有那麼大的恐懼作出解釋時,不能排斥這種焦慮所起的作用。
然而,迄至妖術大恐慌爆發之時,作為削髮令要求之一的蓄留辮子,其實一直遠不如剃光前額那麼重要。②弘曆面對謀叛弘曆的盛世,看上去離那些血腥的日子已相去甚遠。如果剪人髮辮確實是一種謀叛的行為,亦即是對滿人統治地位的一種象徵性的反抗,那麼,這是一件無論是北京或省裡的官員們都不願公開與之發生對抗的事情。那些種族間充滿仇恨的日子不是已經為一個平靜和諧的大一統帝國所取代了嗎?與這種情緒相適應,在叫魂危機發生的頭六個星期裡,弘曆在與各省官員的秘密通訊來往中沒有一處提到剃髮這件事。他所一再提及的只是妖術問題。在這個大一統帝國,這是一個不管由誰擔任統治者都會遏到的古老問題。然而,剃髮問題決不會長久地被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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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有過這樣的事:反清志士強行割斷遵從滿請法令的農民的髮辮。
②近代一個與滿洲剃髮要求相近的事件是1949年共產黨人在全國範圍內對人們的服式所作的改變。“中山裝”(西方人誤稱為“毛裝”)與俄國式的勞動帽明白無誤地提醒人們:被征服者必須以遵從征服者的風格來表明自己的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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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定的時候,皇帝的另一副面孔也會展現出來:在對其外來異己性質的象徵性挑戰面前,這個外來人的政權從來便是極為敏感的。
滿清統治者所使用的語言,既表現了大一統帝國寬廣的普世主義,又反映了他們作為少數種族狹隘的防衛心理。身為一個統治著龐大帝國的少數種族,滿清朝廷必須兩者兼備——既必須從普世主義的角度,又必須從種族的角度來表現出自己高人一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