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遠遠的看著,心頭不由暗歎,
“這裴家的小郎看著樣子,並不似有武功之人,但這殺人時眼皮都不眨一下,捅人時手法乾淨利落,前頭十六刀,刀刀入肉卻是不斷人生機,令得死者痛苦萬分之後,這最後一刀才捅穿了心脈,致人死亡……”
這樣的手法和心性,不是那大獄裡行刑的老手,就是這江湖上殺人越貨的慣匪,可這裴小公子是左瞧右瞧都不像呀?
這……這到底是甚麼來路?
此時的裴赫自然顧不得老許怎麼想,他蹲在藤原淳一的屍體面前,手指尖感覺到他的體溫正在深夜的寒風之中,一點點的消失,
“呼呼呼……”
裴赫開始大口的喘氣,肩頭聳動起來,喉嚨裡發出低低的怪異的嗚咽,
藤原淳一死了!
藤原淳一死了!
前世裡這樣的情景在他腦子裡流轉過多少次,這一回終於成真了!
裴赫粗喘如牛,身子晃了兩晃,一屁股坐在了草叢之中,清明的目光開始漸漸混濁起來……
藤原淳一死了!
他……他死了?
我就這麼殺了他?
裴赫有些不相信眼前的情景,伸手碰了碰藤原淳一的屍體,他……當真就這麼死了?
武馨安他們都好奇裴赫的來歷,暗暗猜測裴赫的出身,其實論出身裴赫比起武馨安那是低了不少!
裴赫出身建州衛的軍戶,家中乃是在太宗年間歸附過來的韃靼人,後頭建州設衛所,便隨軍遷往建州衛,由此世代在建州落了戶,裴家本就不是富裕人家,到了裴赫的父親裴萬昌一代,家中已是家徒四壁,且裴萬昌嗜酒如命,雖說靠著衛所軍田可有一口飯吃,但也就只是夠餓不死而已。
裴萬昌因家境貧困,年近三十不曾娶妻,成日裡醉生夢,卻是突然有一日也不知為何醒悟,自覺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不留個後是當真對不起先人,這才正經考量起自己的婚事了!
他一窮二白,又那苦寒之地本就男多女少,正經人家的閨女如何肯嫁給他一個窮軍漢兼酒鬼?
裴萬昌左思右想倒是想出一個法子來,卻是想法子東挪西借,湊了一些銀子買通了相熟的官吏,將那發配到建州的犯官高峻之女,報了一個惡疾暴斃,實則改換了身份給弄到了家中做了妻子!
這位高家女乃是久居繁華,自小知書達理的名門閨秀,如今因父兄的事情受了牽連,身份一落千丈,變做了破落軍戶的妻子,她如何肯甘心,成日裡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吵吵鬧鬧,裴萬昌要的不過就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對這女人自然不會有多少呵護愛憐之情,白日出門照舊尋酒吃,夜裡回來就是將人往炕上一壓,行那傳宗接代之事。
可憐那高小姐,只覺這樣的日子生不如死,可她又沒那勇氣尋死,就這麼在裴家熬著,直到裴赫出世。
高家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乃是京城裡有名的美人兒,裴家祖上是韃靼人,韃靼人之稱原是大慶人對疆域以北多民族人的統稱,實則韃靼人分做許多族群,便是韃靼人自己也說不清祖上到底是混了多少血脈,因而到裴赫這裡,身上即有韃靼人的血脈又有中原漢人的,才令得他身形高挑,面目五官糅合了父母的優點,眼窩深邃,鼻樑高挺,又面板白皙細膩,尤其一雙眼兒黑如點漆,生下來時雪白白一團,如那觀音座下的金童下凡一般,左鄰右舍見了無不讚一個好字!
只這樣的娃兒,生來卻是命苦,得不到父母一絲一毫的憐愛,高小姐對裴萬昌恨之入骨,對裴赫這韃靼蠻子的後代亦是同樣憎恨,生下來便不喂他一口奶,若不是裴萬昌還指著這兒子傳宗接代,打著罵著讓高小姐餵養孩子,只怕裴赫生下來便沒了小命,也沒有後頭受的諸般苦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