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似是也知曉,自己這一回難逃悽慘下場,倒是豁出去了,這平生頭一回聽見親生父親,沒有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同自己說話,當下是不由自主流下眼淚來,看著嘉靖道,
“父皇,您可知……兒臣到如今已是整整二十有七了,卻是此生頭一次能與父皇相距如此之近,能這麼面對面的說話?
嘉靖聞言立時默然無語,半晌才道,
“是朕疏忽了你們!”
景王卻是哈哈一笑,一面流淚一面應道,
“父皇不必自責,兒臣已經長大了,早已不是孩童了,早就不需要父母的關愛了……”
嘴裡說著不需要了,但眼淚卻已是流了滿面,那是哭得泣不成聲,嘉靖帝也是一臉的黯然,平生頭一回反省自己,
“做了這幾十年的皇帝,到底是在做甚麼,弄得如此父子相仇,君臣猜忌,前頭還有人彈劾朕,說甚麼天下不直陛下久矣,內外臣工之所知也……”
天下不直陛下久矣!
內外臣工之所知也!
朕……朕這皇帝就當真這麼不堪嗎?
父子二人對面而坐,一個痛哭流涕,一個黯然神傷……
良久之後,景王扯了袖子擦了滿臉的眼淚,
“兒臣用不著父皇關懷,也不在乎有沒有母后憐愛,兒臣只要那大寶之座,只有登上至高無上的大位,兒臣才覺得自己活得似個人……”
說著又擦了一把眼淚道,
“不過成王敗寇,兒臣知曉這次敗了就是滿盤皆輸,兒臣現下就返回封地,靜待父皇處置,是死是活全憑父皇了!”
說罷站起了身,也不管嘉靖如何反應,跪下去衝著他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直起身對嘉靖道,
“兒臣這輩子投身天家,享了平常百姓幾輩子都享不來的福氣,兒臣也算值了!”
說罷再不看嘉靖一眼,轉身便往船艙外走了出去,景王此舉倒是有了些許朱家子孫的風采。
裴赫看了一眼床上神色悽然的皇帝,默默的退了出去。
待到裴赫退到了外頭,便見得正垂眸看著眾人收拾死屍的景王,正等到他出來,這廂抬頭突然對著他怪異的一笑,
“裴千戶,你知曉麼,本王未必是全盤皆輸……”
裴赫點了點頭,同他一起邁步向甲板走去,
“王爺是說您在京城的佈置吧,想來王爺是與人謀劃要雙管齊下,一起動手?”
頓了頓又道,
“想來王爺那位朋友……應是嚴世蕃吧!”
景王聞言一臉驚詫的看了一眼裴赫,
“錦衣衛竟厲害至此,我們行事如此隱蔽,你們都能知曉?”
裴赫應道,
“猜出來了八九分,再有錦衣衛派出的暗探也是打探到了一些訊息……”
景王很是不通道,
“你怎麼可能猜出來?”
裴赫看了景王一眼,
“這很難猜麼?以王爺與嚴世蕃的性子,二位是甘心雌伏,老老實實做人的麼?”
錦衣衛的暗探回報的訊息都是二人,一個在封地老實修宅子,一個在老家一心守孝,嚴世蕃甚至還戒了酒色,在老母的墳前結廬,這樣的行徑除了畫蛇添足,過猶不及,還能怎麼形容?
景王聞言一陣懊惱,
“原來……竟是我們做的太過了!”
原本兩個紈絝子弟,生活奢靡淫穢之人,突然之間轉了性,不是受了大刺激,就是有了大圖謀,這不難猜!
裴赫與景王離船登岸,看著遠處的馬車緩緩駛來,這才問道,
“殿下不想講講這事兒的前因後果?”
景王一聲苦笑,
“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