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舊衫,拎著手袋,後背筆直地走在路燈下。
活脫脫就是當年母親離去的情景。他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大力地將她扯向自己。她慌得如同遇見攔路劫匪,這驚恐的模樣更加引發了他的無名怒氣。
快轉鍾,樓頂有人放煙火,奼紫嫣紅,砰砰作響,兩人對話時都帶著隱隱的火藥味。
“你去哪?”
“回家。”
“方向反了。”
他拉著她折返,她使勁抽回手。
“我回宿舍。卓正揚,你讓我回宿舍,行不行?我要想一想……”
“太晚了。跟我回去。”她拼命搖頭,他覺得體溫急劇下降,怒火又唰唰飆升,“薛葵!別不知好歹……”
他話還沒說完,薛葵掄圓了胳膊,拼命地用手袋砸過來,裡面裝了鐵塊似地沉重,她其實力氣不小,卓正揚不躲,也不放手,就看她什麼時候才停止,她沒頭沒腦地打他,打得手袋上的兩個金屬扣都飛了,幾滴血濺到她臉上,她才發現卓正揚整條手臂已經被血浸透。
她驚惶地抬起頭看他;他慢慢地縮回手,越痛越冷靜,越冷靜越悲哀——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薛葵麼。他認識的薛葵敢於穿著不搭調的衣服說自己不難看;他認識的薛葵敢於當面問卓紅莉為何不待見她;他認識的薛葵敢於坦誠自己不光彩的過去;他認識的薛葵敢愛敢恨,柔中帶剛,為何現在變成彆扭難纏,暴戾任性的小丫頭。
現在的她似乎並沒有像她在大富貴宣言的那樣會越來越好,而是漸漸失去自我。
她說了句什麼?哦,她說,卓正揚,我已經被你打回原形了!能不能放了我?
他們在一起不合適。一開始她就說過。他以為沒關係,那都是她想多了;沒有什麼不能解決;可原來,她一直耿耿於懷。
他避免回應她的請求,縮回手臂,痛得閉住眼睛——作為男人,絕不可能放她一個人深夜回家,兩人一起去了醫院,重新清洗傷口,麻醉,縫針,足足折騰了兩三個鐘頭,她一直站在遮簾外邊,慘白著臉看值班醫生把他的袖子剪開,傷口處的血肉翻裂,觸目驚心。
醫生一廂情願地把卓正揚當作了維護女友手袋而光榮掛彩的男子漢,亂調侃:“你們遇到搶劫?有沒有財物損失?報警沒?我還以為就我上班呢,沒想到這歹徒也不休息。”
護士十分捧場地微笑;卓正揚和薛葵如何笑得出來。
“新傷舊患的,注意點,別沾水,別拿重物,留疤是免不了了,小心影響日常生活。”
他們兩個在急症室裡等展開來接,護士拿了兩個蘋果來給薛葵,說是新的一年要平平安安,甜甜美美;她去洗了蘋果,想要遞給他,見他眼神不善,縮回手,咚咚咚地跑走了,他坐在急症室外面,心想深更半夜的,還到處跑,氣得胸悶,才站起來要去找她,她拿了一床毯子咚咚咚地又跑回來。
“一個蘋果換一床毯子。你披著,小心著涼。”
在於她,是分手後的輕鬆,要做朋友式的關心,他追出來的時候頭髮還是半溼不幹,披著毯子,中東來客一般,她一邊啃蘋果一邊笑。
“卓正揚,你像個阿拉伯人。”
他最後一次想要挽回。
“回家好不好?我叫展開不用來了。”
她片刻輕鬆立刻煙消雲散。手裡拿著半個蘋果,神色堅決。
“不。”
那一刻他聽見心底有什麼東西碎了,一片狼藉。
“正揚?”程燕飛見他發愣,“怎麼啦?你想吃什麼?”
他自回憶中抽離,定了定神。
“隨便。”
“別問他,”展開道,“他夢遊呢。給他二兩米飯加雙筷子,蹲一邊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