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的身影,後面是一個穿一套黑絲絨服裝的面色蒼白的小男孩,他目光好奇地掃了男爵一眼。這兩個人在對面為他們留著的桌旁坐下,那孩子顯然努力使自己的舉止得體,但那雙黑眼睛卻滴溜溜直轉,看去很難規矩下來。這位夫人——年輕時髦,男爵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衣著十分考究、優雅。他非常喜歡她這種型別,這是一個快要進入中年的猶太女人,身材顯得稍為豐滿了些,熱情充沛,但另一方面無疑又相當老練,善於用高雅的傷感神態來隱蔽她的氣質。起初他還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欣賞她那兩道彎彎的、美麗的眉毛,在她那柔嫩的鼻子之上呈一弧形,她的鼻子雖然洩露了她是何種族,但由於造型端正而使她的側面輪廓分明。她的頭髮如同她豐滿的身體上一切女性的東西一樣,長得特別濃密。她對自己的美貌看來很自信,她的美看來已經變得濃豔而誇張了。她輕聲地點了飯菜,並教訓那正在叮叮噹噹玩叉子的男孩——從表面上看,她說話時好像對男爵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投過來的目光滿不在乎,而實際上,正是由於他那目不轉睛的眼光才迫使她這樣的拘束和小心。
男爵陰鬱的臉豁然開朗,一如大地復甦似的,眉開眼笑,精神煥發,皺紋平整了,肌肉拉開,身子也挺直了,眼睛裡閃耀著光芒。他同那些需要男人在場才能煥發自己全部力量的女人完全一樣,只有情慾的刺激才能使他身上的能聚合為充沛的力。他憑著獵人般的本能,嗅到了此地有一件獵物。他的目光挑戰似的搜尋她的目光,要與之相遇。相反,她那閃爍的、不確定的目光則從旁一溜而過,幾次同他的目光相交,但卻從不作什麼明確的回答。他覺得她的嘴角有時也泛起一絲微笑。但這一切全都是隱隱約約的,而使他激動的,卻正是這種不可捉摸的神情。看來他惟一可以指望的是她的目光不時地從旁一溜而過,這意味著反抗和靦腆,再加上她同孩子的談話顯得出奇的認真,顯然是做給旁觀者看的。他感覺到,過分強調這種惹人注意的鎮定正是用來掩飾她意馬心猿的一種手法。他自己也激動了:賭博已經開始。他巧施心計,拖延著他的晚餐,有半個小時幾乎不間斷地用目光攝取這位太太,直到他臨摹了她臉上的每一根線條,能無形地觸控她豐腴身體的每個部位為止。外面夜幕深沉,大片的雨雲此時正把一隻只灰暗的手向森林伸去,樹林像孩子似的,因為恐怖而呻吟起來,越來越暗的陰影擠進屋來,而屋裡的人們似乎又被沉默擠壓得越來越緊。他覺察到,在寂靜的威脅下,母親同孩子的談話變得越來越勉強,越來越不自然,話快說完了。這時,他決心試探一下。他頭一個站起身來,經過她的身旁慢慢地向門口走去,久久地凝望著室外的景色。到了門口,他像忘了什麼東西似的,突然掉轉頭去,一下子就把她逮住了:她活潑的目光正在送他離去。
這情景刺激了他,他等在前廳裡。不一會兒她也來了,一手攙著孩子,在走過放報刊的桌子時,順手翻了翻幾本雜誌,給孩子看了幾張圖片。當男爵像純屬偶然似的走到桌子旁邊,好像也要找一本雜誌,實際是為了再進一步窺視她那溼潤晶瑩的目光,或許有機會同她搭訕,這時,她轉過身子,輕輕拍著她兒子的肩膀說:“Viens,埃德加! Au lit!①”說著就冷冷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男爵有幾分失望地目送她離去。他原先估計,今天晚上可以結識她的,而她這毫不留情的態度使他失望了。但歸根結底,在這抗拒之中畢竟包含著誘惑,而恰恰是這種讓人捉摸不定的態度點燃了他的慾念。不管怎麼說,他已經有了夥伴,這出戏可以演了。
①法文:走吧,埃德加!該睡了!
結交神速(1)
第二天早晨,男爵來到前廳,正巧遇見那位不相識的美人的孩子,正在那兒和兩位開電梯的僕人聊得起勁,孩子正給他們看卡爾·梅依②的一本書裡的插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