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南發動了車子,向霓虹燈閃亮的街頭疾馳而去。雨霧迷濛的撲向車窗,發出紛紛亂亂的“叮鈴”之聲,姸青縮在座位裡,下意識的擁緊了那條狐皮的披肩,瞪視著車窗外面那雨絲和燈光縱橫交錯的街道,朦朧的感到這一切都不屬於自己,自己還留在一個遺失的世界裡。
“又在想什麼?”伯南斜睨了她一眼。
“唔──唔,沒什麼。”她羞澀的說,垂下了頭。在車子裡的,是她的肉體,回答伯南的,也是她的肉體,至於她的靈魂,正遨遊於十八世紀埃及的什麼廢墟里。
“知道今天請客的是誰嗎?”伯南冷冷的問,手扶在方向盤上。
“哦,是──是?”姸青徒勞的搜尋著自己的記憶,古埃及廢墟里的人物似乎是不請客的。
“是程步雲夫婦,那個退休的老外交官。”伯南說,皺了皺眉。“我記得我告訴過你。”
“是的,我──我忘了。”姸青輕輕的咬了咬嘴唇。
“你記住的事情實在不多!”伯南撳了一下喇叭,閃過一輛三輪車:“我很幸運,娶了一個終日在夢遊的妻子!”
姸青再咬了咬嘴唇,這次咬得比較重,眼睛裡有點什麼潮溼的東西。雨水像小溪流似的沿著窗玻璃流下去,她把披肩圍緊了脖子,彷佛那冰涼的雨水一直流進了她的衣領裡。
坐在餐桌上,姸青神思恍惚的聽著那些賓客們的談話,始終沒有插過一句嘴。吃的是西餐,夫婦都被分開來坐,她左手是一位老先生,大概是主人以前的同事,對她備獻殷勤,花白的盾毛下有對細長的眼睛,經常有意無意的盯在她袒露的胸前。不住的把番茄醬、辣醬油、胡椒粉全搬到她的面前來,使她手足失措而又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他那顫抖的膝,常會不經意似的碰上了她的,引起她一陣寒戰似的驚跳。她右手是一個年紀在三十五至四十五之間的男人,雖然服裝整齊,卻不像什麼外交官,沒有那份禮貌的殷勤,也沒有加入那些高談闊論,臉上一直帶著個沉默的微笑。每當姸青因為膝部作戰而驚跳的時候,他就彎下腰去為她拾起滑落到地下的餐巾──哦,那條倒楣的餐巾!
那頓飯是一個漫長的刑罰,姸青始終如坐針氈。緞子的衣服是那樣滑,她奇怪是誰發明了餐巾這種累贅物。一次又一次,餐巾從她膝上滑落到地下,儘管拾起來的那位先生每次都給她一個溫和的笑容,她卻不能不窘迫得滿臉通紅。當餐巾第四次落到地下時,她接觸到坐在她對面的伯南的眼光,帶著嚴厲的警告的神色。她總是給他丟人的,甚至握不牢一條餐巾!她漲紅了臉,從身邊那位男士的手裡接過餐巾來,他望著她,對她溫柔的笑了笑,輕聲說:“很不科學,是不是?我是說餐巾。”
她有些驚慌,怕透了和陌生人攀談,但他的神色寧靜安然,這穩定了她不安的情緒。怯怯的,她非常不合適的答了一句:“我最怕人請我吃飯,我總是弄不慣這些東西,包括刀叉在內。”
那男人笑了,他有著寬寬的額角和濃濃的眉毛,一對略顯深沉的眸子裡掩藏著智慧,而且是善解人意的。拿起刀子,他切碎了一塊牛排,微笑著說:“中國人吃東西是藝術,刀子是廚房裡的玩意兒,外國人到底歷史短些,還在當桌宰割的階段。”
她答不上話來,只能對他靦腆的微笑,在應酬方面,她永遠是那樣遲鈍和木訥。他並沒有在意這些,掉過眼光,他回答了女主人的一句什麼問話,不再注意她了。這使她舒服了很多,她是那樣害怕成為別人注意的目標!但是,身邊那隻顫抖的膝又靠了過來,她再一次驚跳,那老先生立即把身子傾向她這邊,故作關懷的問:“要什麼嗎?範太太?辣醬油?”
“哦,哦,不,不,謝謝。”姸青口吃的回答,差點兒碰翻了面前的酒杯。
“範太太還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吧?”男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