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年嗎?我摟著群培的肩,“好兄弟,忘掉你的大哥吧。他可真是一個沒有出息的傢伙。”
群培倒在我的懷裡大哭。
我帶著瑪麗亞和七馱馬的糧食,在傍晚時分回到教堂村。那個騎白馬的愛神一直就跟在我們的身後,這讓我就像陪著自己的媳婦回孃家一樣,對瑪麗亞呵護備至。還在峽谷對岸,我就遠遠聽見了教堂裡的鐘聲為我敲響。羅維神父和杜伯爾神父帶著人們站在村口,第一次像迎接一個英雄凱旋那樣歡迎我,哈達和酒紛紛獻來。我看見瑪麗亞被史蒂文從馬背上扶下來,然後他親自給我獻上一碗酒。我喝下碗裡的青稞酒,感到無比的苦,苦得我連自己的舌頭都找不到了。史蒂文說:“格桑多吉,你人並不壞。”
我本來想說,錯了,詩人,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壞的人。生活中將要發生的事兒,可不是你的歌中唱得那樣美好。但我的舌頭不聽使喚。
這時,我看見愛神在一邊愁苦著臉。
一個月以後,杜伯爾神父親自為我付洗,神父在當天的佈道中說:“今天,我們讓一個罪孽深重的人跪在了主耶穌的十字架前,這正是天主的計劃安排。人們啊,你們怎麼可以妄自推測天主的計劃呢?服從吧。藉助天主奇妙的神工,我們見證了一個江洋大盜不僅成為教堂裡的一個寡言、沉默、謙卑的馬伕,主耶穌還讓他虔誠服務一切,寬恕一切,忍耐一切。他以自己的謙卑,不但成為主的羔羊,還幾乎包攬了教堂裡的所有雜活,放牧,劈柴,出糞,做木活,搬運雜物,甚至還指揮小修院的修生們搬來江邊的亂石,不用一點灰漿,利用不規整的石頭砌出一道整齊結實的圍牆。看哪,當這個從前的強盜擅長舞刀弄槍的手,做造福於教會的任何工作時,基督救世的福音就體現在這個藏區峽谷中的小村莊了。讓我們接納他吧,寬恕他過去的罪孽吧,讓我們把他認作我們的好弟兄,幫助他成為一個全新的人。”
那時,我對“全新的人”的理解就是:我現在是一名信奉耶穌基督的天主教徒,我要和過去的罪孽一刀兩斷,我要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不是去打劫,而是去愛;不是騎在戰馬上馳騁,而是跪在教堂裡懺悔。
唯有這樣,我才能去贏得我的愛。
羅維神父給我取了一個教名奧古斯丁奧古斯丁(354—430);古代基督教主要作家之一,與中世紀的托馬斯·阿奎那同為基督教神學的兩位大師。其重要著作為《懺悔錄》。,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個名字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我知道,自從杜伯爾神父把幾滴聖水滴在我的頭上時起,我的額頭就不再發出紅色的光芒來了,紅額頭格桑也就死了。格桑多吉在瀾滄江峽谷殺富濟貧的傳奇故事,也就結束了。
阿墩子志(1)
在鳥兒飛來之時,
大地上已經樹木成林;
在洪水衝下來之時,
雪山上已經有神靈居住;
在藏族人趕著犛牛遷徙來之時,
卡瓦格博神山前已經供奉有三寶碟——
金碟崗巴寺,銀碟阿墩子,水晶碟轉經堂。
——扎西嘉措《阿墩子歌謠》
很久以前,一個流浪詩人在這片土地上唱過這支創世歌謠。那時他年輕、浪漫,才華橫溢,身後除了自己的影子,就是人們交相傳誦的美名。在他唱起《阿墩子歌謠》的時候,人們都知道,我是一隻供奉在卡瓦格博神山前的銀碟,在我的碟中,裝的不是金銀財富,不是潔淨的山泉,而是藏族人虔誠敬畏的心。
在我們這個地方,每一座雪山都是一個神靈,每一個神靈都護佑著雪山下的黑頭藏民。雪山的白印襯著藏族人肌膚的黑,就像白雲印襯著蒼鷹的矯健,懸崖印襯著古柏的挺拔,峽谷印襯著江水的兇猛,寺廟印襯著佛土的莊嚴。喇嘛上師告訴人們說: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