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憐放下心,坦言道:“其實我內心清楚,此次一程,或許將一去不返,能有師兄在師父身邊侍奉左右,也算了卻了我一樁心願……”
“師妹——”聽到她這番不詳之言,祈雲修只覺五內如焚,震痛莫名,目光灼灼地望去,似要把那張容顏每一分細緻處都烙入眼底,藏進心中,喉嚨裡像流過千杯黃連,苦澀得直在發抖,“那你、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花以憐詫愕,面對那充滿濃烈擔憂的眼神,爾後,僅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死有何懼,只要是死得心安理得……當年全村唯我一人倖存,在這世上又豈能獨自苟活,更何況衣遙哥哥他是為了救我,才會……”
封衣遙嗎……
那個讓她多年來涕下沾襟,心念不忘的人……
一股莫名酸澀的情感擠上胸口,猶如雲霧般徘徊不散,讓祈雲修既覺迷惘又似哀傷,可看著眼前人逐漸黯然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出聲安慰:“你也不要亂想……當初他既拜入西月宮門下,或許那妖女,並不會對他怎樣……”
花以憐扯唇一笑,是天涯外那一輪悽月,蒼白而慘然:“連師父都說,西月宮那種妖邪之地,比龍潭虎窟還要可怕許多,各種殘酷刑罰,絕非常人所能忍受……衣遙哥哥他……縱使留得性命,只怕在那裡也遭受了不少折磨……”
她立志復仇,七年間的艱辛磨練,讓她始終咬牙堅持,不曾有半分的鬆懈懶怠,更不曾說過一個“苦”字,原本軟稚脆弱的心志被磨變得剛毅要強,可每當提起封衣遙時,卻總也控制不住那份悲傷情懷……一滴晶瑩從眼角墜下,是花的淚水,浸溼了素淺衣襟。
“師妹……”
她面染淚色,身畔是白雪梨花,被那皎皎花光映襯,更加透出一股哀怨清冷的美。
祈雲修看得有短暫失神,直至她抬眸,才慌忙撇臉,想了想道:“師父對於西月宮的事,似乎頗有了解,但不知為何,始終不曾對我們言訴太多……“
花以憐聲輕似嘆:“師父授我劍法,此等恩情亦如再生父母,況且師父他隱退多年,早不插手塵世恩怨,對於西月宮,一切皆屬我個人仇怨,又何必牽扯到過多的人……”
二人走出花林小徑,前方是聳立數百丈高的巨石峰壁,中間夾著一條寬約兩尺的窄小石路,花以憐忽然停在路口:“師兄,就送到這裡吧。”
祈雲修身子微微一震,望向她,眼中藏著無盡不捨:“我、我送你出山……”
花以憐臻首輕搖:“千里相送,終須一別,何苦又多出這片刻時光呢。”
祈雲修掩在袖子中的雙手彷彿壞了似的作抖,許久,才從袖裡取出一支木簪,桃木所制,簪頭雕鏤的是朵梨花,手工十分精緻,看得出雕刻者花費了不少心思,在細白如脂的掌心襯托下,真像一朵梨花徐徐地綻放飄香,也如同它所要歸屬的主人,那般平素淡雅。
花以憐怔然,而祈雲修有些笨拙地吐字:“原本我想過段日子再送給你,可是沒想到……做得不是太好……你……”話未完,慢慢遞到她面前。
花以憐接過,表情呆了片刻,才泛起笑靨:“師兄,謝謝你。”在手上仔細端詳一番,又忍不住讚歎,“這簪子做得真巧,我很喜歡。”
祈雲修激動得雪容微微染紅,她不知有這一句,對他來講簡直如飲甘霖,感到無比的滿足。
花以憐櫻唇微啟,卻最終沒再說什麼,反手將木簪放入衣襟裡——
“師兄,我走了……你多保重。”
待走出七八丈遠的距離,花以憐轉過身,發現祈雲修仍像跟木頭似的矗在原地,背後一片梨花紛飛,越濃越密,那白色的衣影沐浸其中,望去竟若有若無一般。
看不清,那痴痴含傷的眼神,只在彼岸,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