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深露重,嘰嘰地響著蟲鳴。
一卷泛黃的牛皮紙,悉索的響聲,粗糙的質感。
昏暗的燭火下隱約可見其上的墨跡。
繁乾輕彈手指,卷著的牛皮紙轉瞬被撫平,光明正大,覽無遺墨地被推在陶木面前。
事實來得如此突然,陶木還真有些不適。
古舊的紙上爬滿了古老的文字,密麻而扭曲,群蟻排衙,右下角一枚刺目的硃砂印,書“暘帝寶璽”。
昏黃的燭火下,陶木花了足足半個時辰才那些字跡,放下紙後,只有凋零的朱顏。
明滅的光線下,陶木花容失色,面如金紙,久久不能回神。腦中卻是電轉。
看這紙的年代,應是我還是華珧時立下的聖詔。沒錯,那時我還是華珧,當年華皇后的弟弟,卻仗著家世顯赫與戰功卓然而有恃無恐,且我的本家哥哥華珏還官拜左相,多次依照皇后的意願左右牽制著當時的暘帝——繁乾的決策。就這詔書來看,我的野心更是意在天下,意圖謀權篡位,簡直是大逆不道!自古以來的皇帝最受不得的即是宦官和外戚專權,這實是大忌!若是被世人揭穿可是要誅連九族,斬草除根的!
豈不是說,要殺我,至我於死地的人,果然是他?!先前的一切,竟都是虛情假意?更要緊的是,自己竟對繁吹如此粗暴,錯怪了他,誤會了他。思及此,反倒是惹得陶木一陣陣揪心。
他是怕自己恐早已無法逃出生天,但他更怕的是繁吹對他的失落與疏離!
不行,我要回去!向他解釋清楚,向他道歉!再向他問問清楚,為什麼三百年前的暘帝和他一樣,竟會是妖?!為什麼暘帝無法忍受自己存活於這世上?究竟發生過什麼?!
陶木發了瘋似地想從石椅上掙起來,卻驚恐地發現無論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他指使自己身子做出的舉動反映在現實中卻變成了微弱抖動,根本不值一提。
我陶木怕是要在今日命喪於此了。陶木癱軟在石椅上,哀嘆一聲,不曾想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幕竟是繁乾那張陰狠扭曲的面容,耳邊迴響的卻是和繁吹相似九分的聲音。
“三百年前你早就該死在這個年齡!免得你以後興風作浪,你一日不除,朕這皇位便一日坐不踏實!”繁乾眼裡迸出的是對權傾天下的極端狂熱,登上那個位置的人,尤其是男人,又有誰能夠雲淡風輕地說“不在乎”呢?
“切,沒想到你也會用在水裡下藥這種卑鄙手法。”陶木還真沒有料到自己會死在繁乾手裡,更沒料到繁乾會用這種手段置自己於死地。作為一個皇上,九五之尊,一朝天子不該行事磊落麼?真的很難想象他做皇帝時是個怎樣的人。雖然我那時也逾了作臣子的矩,野心頗大。不過後來應該沒有成功,否則,這樣的千古賊子更該成為老人們閒談的話題,我應該早聽說了才是。
“哪裡哪裡,那□□藥性比較快,我都不想汙了我的刀。容不得你再說幾個‘卑鄙’就會去和你父親團圓了!再好好聽聽窗外的蟲鳴吧,畢竟陰曹地府可是沒有鳥語蟲鳴的。哎,可憐這世上又有一個美人要香消玉隕了……”繁乾狡黠地用流金刀拍了拍陶木的臉,眼中閃爍的光芒如山間的野狐。
陶木在失去意識間,只喃喃念著:
“繁吹……繁吹,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其實我一直在幻想的是你的一個擁抱,不是作為我多年來的夥伴,也不是作為客人的公子,只是作為,屬於我的繁吹,亦或是,擁有我的繁吹,都好。現在才說,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吧……”陶木淡淡地闔上眼,嘴角有一絲下撇,泫然欲泣。
他努力地想揚起一個溫暖柔和的微笑,希望有背後映著夕陽的繁吹的風姿,可只有漸次而來的黑暗,漸漸墜下的夕陽,緩緩消散的繁吹……
陶木此刻,還更想自己會再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