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許多小紙球,撒在釋迦牟尼畫像前的供桌上,拿兩次鬮,拿起來的都是 “緣”字,就給你命名曰“緣緣堂”。當即請弘一法師給你寫一橫額,付九華堂裝裱,掛在 江灣的租房裡。這是你的靈的存在的開始。後來我遷居嘉興,又遷居上海,你都跟著我走, 猶似形影相隨,至於八年之久。
到了中華民國廿二年春,我方才給你賦形,在我的故鄉石門灣的梅紗弄裡,我的老屋的 後面,建造高樓三楹,於是你就墮地。弘一法師所寫的橫額太小,我另請馬一浮先生為你題 名。馬先生給你寫三個大字,並在後面題一首偈:能緣所緣本一體,收入鴻蒙入雙保��
畫師觀此悟無生,架屋安名聊寄耳。
一色一香盡中道,即此××非動止。
不妨彩筆繪虛空,妙用皆從如幻起。
第一句把我給你的無意的命名加了很有意義的解釋,我很歡喜,就給你裝飾:我辦一塊 數十年陳舊的銀杏板,請雕工把字鐫上,製成一匾。堂成的一天,我在這匾上掛個綵球,把 它高高地懸在你的中央。這時想你一定比我更加歡喜。後來我又請弘一法師把《大智度 論·十喻贊》寫成一堂大屏,託杭州翰墨林裝裱了,掛在你的兩旁。匾額下面,掛著吳昌碩 繪的老梅中堂。中堂旁邊,又是弘一法師寫的一副大對聯,文為《華嚴經》句:“欲為諸法 本,心如工畫師。”大對聯的旁面又掛上我自己寫的小對聯,用杜詩句:“暫止飛烏將數 子,頻來語燕定新巢。”中央間內,就用以上這幾種壁飾,此外毫無別的流俗的瑣碎的掛 物,堂堂莊嚴,落落大方,與你的性格很是調和。東面間裡,掛的都是沈之培的墨跡,和幾 幅古畫。西面一間是我的南書房,四壁圖書之外,風琴上又掛著弘一法師的長對,文曰: “真觀清淨觀,廣大智慧觀;梵音海潮音,勝彼世間音。”最近對面又掛著我自己寫的小 對,用王荊公之妹長安縣君的詩句:“草草杯盤供語笑,昏昏燈火話平生。”因為我家不裝 電燈,(因為電燈十一時即熄,且無火表)用火油燈。我的親戚老友常到我家閒談平生,清 茶之外,佐以小酌,直至上燈不散。油燈的暗淡和平的光度與你的建築的親和力,籠罩了座 中人的感情,使他們十分安心,談話娓娓不倦。故我認為油燈是與你全體很調和的。總之, 我給你賦形,非常注意你全體的調和,因為你處在石門灣這個古風的小市鎮中,所以我不給 你穿洋裝,而給你穿最合理的中國裝,使你與環境調和。因為你不穿洋裝,所以我不給你配 置摩登傢俱,而親繪圖樣,請木工特製最合理的中國式傢俱,使你內外完全調和。記得有一 次,上海的友人要買一個木雕的捧茶盤的黑人送我,叫我放在室中的沙發椅子旁邊。我婉言 謝絕了。因為我覺得這傢俱與你的全身很不調和,與你的精神更相反對。你的全身簡單樸 素,堅固合理;這東西卻怪異而輕巧。你的精神和平幸福,這東西以黑奴為俑,殘忍而非人 道。凡類於這東西的東西,皆不容於緣緣堂中。故你是靈肉完全調和的一件藝術品!我同你 相處雖然只有五年,這五年的生活,真足夠使我回想:春天,兩株重瓣桃戴了滿頭的花,在 你的門前站崗。門內朱欄映著粉牆,薔薇襯著綠葉。院中的鞦韆亭亭地站著,簷下的鐵馬丁 東地唱著。堂前有呢喃的燕語,窗中傳出弄剪刀的聲音。這一片和平幸福的光景,使我永遠 不忘。夏天,紅了的櫻桃與綠了的芭蕉在堂前作成強烈的對比,向人暗示“無常”的至理。 葡萄棚上的新葉把室中的人物映成青色,添上了一層畫意。垂簾外時見參差的人影,鞦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