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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我們租住老三的屋 子,隔壁就是老大,名叫寶函。他有一個孫子,名叫貞謙,約十七八歲,酷愛讀書,常常來 向我請教問題,因此寶函也和我要好,常常邀我到他家去坐。這老翁年約六十多歲,身體很 健康,常常坐在一隻小桌旁邊的圓鼓凳上。我一到,他就請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站起身 來,揭開鼓凳的蓋,拿出一把大酒壺來,在桌上的杯子裡滿滿地斟了兩盅;又向鼓凳裡摸出 一把花生米來,就和我對酌。他的鼓凳裡裝著棉絮,酒壺裹在棉絮裡,可以保暖,斟出來的 兩碗黃酒,熱氣騰騰。酒是自家釀的,色香味都上等。我們就用花生米下酒,一面閒談。談 的大都是關於他的孫子貞謙的事。他只有這孫子,很疼愛他。說“這小人一天到晚望書,身 體不好… ”望書即看書,是桐廬土白。我用空話安慰他,騙他酒吃。騙得太多,不好意 思,我準備後來報謝他。但我們住在河頭上不到一個月,杭州淪陷,我們匆匆離去,終於沒 有報謝他的酒惠。現在,這老翁不知是否在世,貞謙已入中年,情況不得而知。

最後一種情境,見於杭州西湖之畔。那時我僦居在裡西湖招賢寺隔壁的小平屋裡,對門 就是孤山,所以朋友送我一副對聯,叫做“居鄰葛嶺招賢寺,門對孤山放鶴亭”。家居多 暇,則閒坐在湖邊的石凳上,欣賞湖光山色。每見一中年男子,蹲在岸上,向湖邊垂釣。他 釣的不是魚,而是蝦。釣鉤上裝一粒飯米,掛在岸石邊。一會兒拉起線來,就有很大的一隻 蝦。其人把它關在一個瓶子裡。於是再裝上飯米,掛下去釣。釣得了三四隻大蝦,他就把瓶 子藏入藤籃裡,起身走了。我問他:“何不再釣幾隻?”他笑著回答說:“下酒夠了。”我 跟他去,見他走進岳墳旁邊的一家酒店裡,揀一座頭坐下了。我就在他旁邊的桌上坐下,叫 酒保來一斤酒,一盆花生米。他也叫一斤酒,卻不叫菜,取出瓶子來,用釣絲縛住了這三四 只蝦,拿到酒保燙酒的開水裡去一浸,不久取出,蝦已經變成紅色了。他向酒保要一小碟醬 油,就用蝦下酒。我看他吃菜很省,一隻蝦要吃很久,由此可知此人是個酒徒。

此人常到我家門前的岸邊來釣蝦。我被他引起酒興,也常跟他到岳墳去吃酒。彼此相熟 了,但不問姓名。我們都獨酌無伴,就相與交談。他知道我住在這裡,問我何不釣蝦。我說 我不愛此物。他就向我勸誘,盡力宣揚蝦的滋味鮮美,營養豐富。又教我釣蝦的竅門。他 說:“蝦這東西,愛躲在湖岸石邊。你倘到湖心去釣,是永遠釣不著的。這東西愛吃飯粒和 蚯蚓,但蚯蚓齷齪,它吃了,你就吃它,等於你吃蚯蚓。所以我總用飯粒。你看,它現在死 了,還抱著飯粒呢。”他提起一隻大蝦來給我看,我果然看見那蝦還抱著半粒飯。他繼續 說:“這東西比魚好得多。魚,你釣了來,要剖,要洗,要用油鹽醬醋來燒,多少麻煩。這 蝦就便當得多:只要到開水裡一煮,就好吃了。不須花錢,而且新鮮得很。”他這釣蝦論講 得頭頭是道,我真心讚歎。

這釣蝦人常來我家門前釣蝦,我也好幾次跟他到岳墳吃酒,彼此熟識了,然而不曾透過 姓名。有一次,夏天,我帶了扇子去吃酒。他借看我的扇子,看到了我的名字,吃驚地叫 道:“啊!我有眼不識泰山!”於是敘述他曾經讀過我的隨筆和漫畫,說了許多仰慕的話。 我也請教他姓名,知道他姓朱,名字現已忘記,是在湖濱旅館門口擺刻字攤的。下午收了 攤,常到裡西湖來釣蝦吃酒。此人自得其樂,甚可讚佩。可惜不久我就離開杭州,遠遊他 方,不再遇見這釣蝦的酒徒了。寫這篇瑣記時,我久病初愈,酒戒又開。回想上述情景,酒 興頓添。正是:“昔年多病厭芳樽,今日芳樽唯恐淺。”197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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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孩子得到的啟示

晚上喝了三杯老酒,不想看書,也不想睡覺,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