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面對這驟然而來的缺失。
沈尋月靠在藤椅上,看著半天殘陽,一臉蒼白。
他四周青翠欲滴,幽靜秀美,卻是讓人聞之色變的桃花源。
西天怒而潑灑的殘陽,桃花盛放般的夭夭如火,恰似卿卿崩染的血,濺上她灰白冰冷的面龐。
空氣中彷彿還浸染著她噴薄而出的痛楚和絕望。她在穿透骨髓痛徹心肺地尖叫,他正淹沒在廳堂拼酒應酬的歡笑。
二十年前,他的父親,嘆了句慘絕人寰,沈府的桃花源就再也不曾啟用過。
可是他的卿卿。
卿卿無辜。那一定是他沈尋月,犯了什麼罪。
名成皙一身白衣立在殘陽中,手裡拎著一小壺酒,另一隻手捏著枝半放的紅芍藥。
沈尋月看到他,小笑,名成皙道,“這裡陰氣這麼重,可不適合你養傷。”
沈尋月道,“有你這笑面閻王不死不休,我能養什麼傷。”
名成皙道,“人在江湖不由己。即便明知道你是被陷害,但事關鳴霄閣的聲名,雲兒確實在你的婚床上不見了,我沒辦法,也只能來找你。蘇家,也只能來找你。”
沈尋月道,“蘇家好歹比你客氣點。”
名成皙道,“我對你也很客氣。”
說著名成皙坐下來,開啟酒,倒在沈尋月面前的茶杯裡。斜陽少淡,空氣中隱約浮動起淡淡的酒香。
名成皙的仰月黃金戒在夕陽裡閃過亮麗詭豔的光。沈尋月端起酒,淡淡笑。
名成皙道,“記得我們第一次喝酒嗎,好多年了。秋風洞庭水,我不知道你是沈尋月,你也不知道我是名成皙。”
沈尋月呷著酒,很沉靜。
那時候他們江湖偶遇,都年少,不知對方身份,故而彼此欣賞試探,都想把對方籠絡到自己麾下。
這件事他們身份明瞭之後再也不曾提,相逢會心一笑,如此而已。
如今舊事重提,名成皙提著酒帶著芍藥來想幹什麼。
他纖長的食指,扶著唇角,在笑。
暮色蒼然而至。
名成皙輕薄的白衣在空中舒展如羽翼。他的劍橫空而去。
名成皙有唯美癖,他的劍如同他的人一樣,清朗俊逸掩藏著殺人不傻眼的狠厲。
夜色蒼茫,他的劍光美如月光。
沈尋月剛喝完最後一口酒,杯子剛剛放到桌上手還未離開。名成皙劍至。
沈尋月手中的杯子斜飛出去,清脆的碎裂聲響起,名成皙劍半滯,劍的鋒刃轉瞬而至。
沈尋月整個人向後仰靠,避過劍刃,藉著藤椅的彈力,人高高地彈起,名成皙的回劍瞬間斬斷了藤椅。
沒有人不承認,名成皙的劍快,而且詭異。
沈尋月在空中的高度,看到被名成皙削斷的茶杯正叮然落地。
名成皙的劍,已然如影隨形以一飛沖天的姿態刺裂了他的衣衫。沈尋月飛也似的撲身旋轉。
他整個人像陀螺一般旋轉,名成皙的劍絞住衣衫,雖然只有一眨眼的凝滯,可是對沈尋月來說已然足夠。
他的足尖踢向名成皙的劍身。名成皙的劍蛇盤起,轉首躍起攻擊,沈尋月足尖一點,在他的劍刃處飛向更高處。
名成皙躬身反墜下來,然後蹋桌而起,整個人平步青雲沖霄直上,運劍如飛。
沈尋月勢盡,他動若脫兔,反身頭朝下如同碧水游魚般倏爾遠逝,眨眼落在地上。
名成皙在空中的最高點,揮劍而下。
這裡是沈家的桃花源。沈尋月是主人,而名成皙只是一位不速之客。
桃花源有一百零九棵桃樹。
名成皙突然發現,再沒有沈尋月的身影,只有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