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凜,面上不動聲色地點頭憨笑道:“倒是聽說過,不過卑職愚鈍,不知那國在何妨。”
馮雙禮帶兵往康寧去,經過西寧府時像逛動物園一樣,帶手上西營兵弟兄圍觀過書院的羅剎言語教諭奇班,後來給張獻忠寫了封信,講了所見所聞。
他只在那封信裡聽說過羅剎國,此時見劉承宗篤定他知道,當時就覺得自己身邊全是眼線。
不過這倒是他想多了,劉承宗根本沒工夫管他那幾個西營兵將的書信,西營跟元帥府根本沒在一個量級上,根本不需要那麼小心,他只是以己度人,以為張獻忠知道。
“那是個大國,大概在這個地方,疆域比元帥府還大呢,你知道咱們的情況,版圖比咱大的,一定比咱強得多。”
張獻忠聞言頷首,這倒不是劉獅子自謙或滅自己威風,而是客觀存在的定律。
元帥府的地盤巨大且詭異,堪稱亞洲爛地之王。
經歷去年的漠南亂戰,後金在漠南的吃了點虧,回師沉陽的路途格外狼狽,口外諸部也在明軍追擊下紛紛北逃,楊麒的都督府不但在漠南活了下來,而且藉助漠北三汗的巨大兵力,以鯨吞之勢掃蕩了整個漠南。
截止正月,楊麒送來盟約、輿地圖、諸部方物,請求歸附的部落首領駐牧地最遠已延伸至張家口外。
當然那屬於有爭議的地盤,後金不會善罷甘休,開春了遼澤解凍,黃臺吉肯定還得再從科爾沁草原出來,但至少在這倆月,元帥府名義上的領土已經涵蓋了整個漠南草原。
張家口、蘭州、昌都,再加上火落赤正在圍攻的拉薩,這幾個點在版圖上連成線,幾乎跟四百毫米等降雨量線完全重合。
線外邊,都是劉獅子的地盤。
他再稍微擴張一點兒,就是黑河騰衝線了,中國在地理上的人口分界線,四百年後,這條線南邊有百分之九十四的人口,北邊則只有百分之六的人口。
實際上這個時代,人口比例也差不多,衛拉特和烏斯藏,倆地方加一塊,滿打滿算一百八十萬,劉獅子自己控制的地盤,臨桃鞏昌西寧康寧甘肅漠南,也就二百萬。
他的疆域幾有半壁江山之廣,人口卻只能佔個百分之六、七。
這種領土和人口縫合起來的怪物,不可能長久立於世界之林,註定只能曇花一現,遲早難逃分裂與被吞併的命運。
基於這種怪異疆域,元帥府的共識就是領土有我們三分之一的勢力,兵力就應該比我們強。
張獻忠看著劉承宗隨手畫出的地圖,心中暗自驚訝,大元帥隨手畫出的疆域地圖,單是大明的輪廓,就感覺比他過去看到的所有輿圖都更為精細,連帶著也對西北那邊的未知地帶提供了更高的可信度。
這是指天畫地的有識之士。
他仔細端詳輿圖,心中思索著羅剎國與元帥府的距離,慎重地問道:“我們要跟他們開戰?”
“談不上開戰,北邊沒那麼危險,羅剎國雖強,其國內正值亂戰,在西邊被西洋人打得丟地,南邊被韃子打得丟人,倒是在往東邊擴張,走的是這條線。”
劉承宗在地圖北邊花了條線,一路延伸至遼東北部,重重地點了一下,道:“奇班告訴我三年前他們在這修了個堡,叫雅庫次克,設立督軍,駐軍五十——挺能跑的吧?”
張獻忠看著這條線差點把舌頭吃了,不是因為遠,也不是滑稽的‘駐軍五十’,而是因為劉承宗在地圖上畫的線,是從衛拉特北部畫到漠北的北部,最後再抵達後金的北部,整個路徑上劉承宗什麼都沒畫,完全是未知狀態的地域。
常識是越往北越冷,越往北越荒涼,眼下漠南都不能活人了,蒙古人大股小股地叩關請求內附,劉承宗卻告訴他如今有一個大國從最北邊的不毛之地,大股向東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