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估計是沒什麼用,如果說上回吵架;還讓他不能再自欺欺人,會去搞懂妃嬪們的想法的話,那麼這一次,他既然已經懂了,但卻似乎還不願妥協,再吵,說不定還會把他的脾氣給激起來。
皇帝的語氣還很緩和,徐循也就沒被激起性子,她分析了一下利弊,放棄了硬碰硬的打算。
以情動人?徐徐圖之?
正這樣想,皇帝又開口了。
“我知道,你不想殉葬……你可以不必再說了。”他好像有點擔心徐循又和他頂嘴,聲音裡有點苦笑的意味,彷彿算是有幾分示弱,“不過,小循,有些事、有些人,求同存異,你一定要那樣想,我也沒辦法……但我怎麼想,你可管不了,你不是老和我說嗎,三軍可奪帥——”
什麼叫做沒有辦法?
徐循的火氣又有點起來了,她深吸了一口氣,並不說話——在道理上,她是被皇帝給繞住了。匹夫不可奪志,更何況皇帝?皇帝都立定心意了,按理她也不能去幹涉他自己的想法。說老實話,他肯這麼輕緩地解釋,已經算是很給她徐循面子了。
皇帝看了徐循一眼,好像也看出了她現在的心緒,他似乎還挺得意的——這可能是在抬槓拌嘴上,他第一次把徐循說得無話可回,遂又老調重彈。“我就說了,那麼多年以後的事,現在又何必說來說去的?以後都別提了,這多不吉利啊……”
他扯了扯唇角,又笑道,“你別說,這事兒,還算是個試金石……這人真正的性子如何,可不是一試就試出來了?”
徐循想到景陽宮前的鬼哭狼嚎,想到那片刻的本性流露,忽然間,她很想摔自己一個耳光:皇帝怎麼可能會懂,在他心裡,她們這些後宮女子算什麼?怎麼配有求活的心思?
她抽了抽唇角,“你是說,若有誰明知要殉葬,還是能不懷二心地好好服侍你,這人才是真正的忠心嗎?”
“可不就是事君唯忠了?”皇帝笑了笑,“都說夫主是天,真能做到的人又有幾個?能真正立定決心生死相隨的,那才是品性過人之輩,才是真正的心口如一——”
見徐循表情變化,他又忙安慰了一句,“你這也是心口如一,你不想殉葬,就直說不想殉葬,雖還差了那麼一兩分,將來進不得《列女傳》,但我料你也不在乎這些。”
徐循的確不能更不在乎了,她只覺得這番話荒謬得她只想笑,甚至是荒謬到都不應該出自皇帝這樣人之口,她都想問皇帝:你別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但看皇帝的表情,他又的確像是在說真話。他就是要用殉葬這件事,來淘淘他身邊這些女人的成色。真的不在乎殉葬也要和他在一起的,心口如一、生死相隨,估計他會給她最好的待遇,最深的寵愛……而和她徐循這樣的,不想殉葬也就直說,雖然令他不大高興,但他也能理解,終究還算是第二等。
第三等呢,那就是又不想殉葬,又一定強要說願意的。袁嬪倒黴,中了這一槍,徐循直覺估計,說不定皇后也捱了這麼一問,畢竟整個殉葬風波是她挑起來的,以皇帝的性子,他不大可能把皇后給漏了,說不得也要考她一考。
至於更次的第四等,那就是連被問這個問題的資格都沒有,根本就不被皇帝所在意,是不是甘願殉葬他一點都不在乎的了。不知道諸嬪算是哪一等,也許是從第四等往第三等奮鬥中吧,被問了這個問題後她會如何表現,徐循也預測不出來。
整個後宮裡,目前算她待遇最好、寵愛最高,將來若有第一等出現,說不定她會因此而褪色失寵……但徐循一點都不關心這個,不是說她有多肯定,這第一等人根本不可能存在於世上,而是她覺得……她覺得會想要保住這種第二等的待遇,簡直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她現在簡直想要回到上元節那天晚上,給自己一記大耳光,那時候她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