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成為革命者的故事,在人們的瘋狂尚未達到歇斯底里的程度之前,曾被認為是一種真實和必然。類似的書還有《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牛虻》。我不諱言,書中革命者的無畏和勇氣曾使我激動不己心馳神往,雖然保爾·科察金和亞瑟沒有親手打死成排成連的故人使我覺得他們還不夠傳奇,但我最初的革命浪漫主義和對危險、動盪生涯的嚮往,確是因他們而激發。
而其中最使我著迷和醉心的是這些革命者和和資產階級婦女的戀愛片段,當保爾最終失去冬妮婭的時候我為他深深的遺憾,而冬妮婭私逃的資產階級丈夫再閃出現時,我有一種撕心裂腑的痛楚,那時我就試圖在革命和愛情之間尋找兩全之策。當我第二遍看《青春之歌》、《苦菜花》這些小說時,那些書中涉及xing愛的張頁猶如撲克牌中的王牌,都被翻得格外舊。父親進來視察時,我已經睡了。當他放心地回房後,我便重新穿上衣服,開啟窗戶,跳到了外面潮溼柔軟的土地上。
天已經完全黑了,那時的天空還未受到嚴重的汙染,比現在透明度好,月光更有穿透力,星星也比如今繁密、璀璨。
我沿著一房屋窗前的楊樹林走。銀光閃閃的楊樹葉在我頭頂傾瀉小雨般地沙沙響,透出濛濛燈光的窗內人語呢喃,腳下長滿青苔的土地踩上去滑溜溜的,我的腳步悄無聲息,前面大殿的屋脊上,一隻黑貓躡手躡腳地走過。
我穿過一個個跨院、夾道小廣場和花園,路過八角香樓時,從裝著鐵柵欄亮著燈的地下室窗戶看到我們院最漂亮的女孩子和衛生所的女兵在打乒乓球。
我來到後院牆雜草叢生的廢棄游泳池邊,遠遠看到黑黢黢的假山上,中間的那個亭子裡有幾顆晃動的忽明忽暗的菸頭。果然,他們都在這裡,那個狐狸臉的女孩坐在高洋身邊笑吟吟地從容應付,他們厚著臉皮開玩笑,她手裡也拿著一根菸。他們為我和那個女孩做了介紹,她的名字叫於北蓓,外交部的。關於這一點,在當時是至關重要的,我們是不和沒身份的人打交道的。我記得當時我們曾認識了一個既英俊又瀟灑的小夥子,他號稱是“北炮”的,後來被人揭發,他父母其實是北京燈泡廠的,從此他就消失了。
於北蓓比我們中的哪一個都大,當時十八歲,應該算大姑娘了,可智力水平並不比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更高。
她比我們要有些閱歷,稱呼起我們來一口一個“小孩”,提到不在場的人。也總說“那小孩那小孩”的。
她對我說話很隨便,態度很親熱,一見我就和我開玩笑,說我長得很乖像個女孩兒。這使我又喜歡又窘,一向伶牙俐齒當時卻喃喃地不知說什麼好,臉也一定紅了。除了哥們兒,從來還沒一個人這麼親暱地對待我,更別說是個姑娘了,她那滿不在乎、隨隨便便的態度一下就把我迷住了。
因為只有地一個女的,所有人都和她開玩笑,但當時沒一個人敢說過於猥褻的話。
大家問她願意跟我們中誰,她覺得我們中哪個更漂亮。當時奶油小生還不是貶義詞,很受少女青睞,而我們這些人都屬於漂亮、健康的男孩子,後來找再也沒交過這麼一致漂亮的男朋友。她胡亂指,甚至還指了我。雖然是戲言。可我心裡是美滋滋的,寬容地把她列入可以配得上我的那一檔。她向一邊擠擠,挪出一個空位,招手叫我坐到她身邊,這在她並非有意引誘和挑逗,僅僅是為了使玩笑更具有一種逼真的效果,今氣氛更加活躍。我坐了過去,充滿自豪。她用一手摟住我的脖子,令我立刻透不過氣來,這時我發現她原來就是和高洋勾肩搭背坐在一起。我們摟抱著坐在黑暗中說話、抽菸。大家聊起近日在全城各處發生的鬥毆,誰被叉了,誰被剁了,誰不仗義,而誰又在鬥毆中威風八面,奮勇無敵。這些話題是我們永遠感興趣的,那些稱霸一萬的豪強好漢則是我們私下敬慕和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