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上岸,光著腳“啪嗒啪嗒”地向他們身後走過去。
高晉附著米蘭耳朵說什麼,米蘭邊聽邊點頭。一束許遜擊起的水柱射到坐在池邊的人身上,她向高晉肩頭躲了一下。
我走到她身後,一腳把她踹進水裡,站在那兒哈哈大笑。
她猝不及防,扎挲著手跌入池中,筆直地滅頂消失在水下,長長的頭髮水草般地在水面飄浮四散。
她閉著眼,大張著嘴吐著水下鑽出來,頭髮迅速熨貼光滑地順頸披下,一手抹著臉上的水,一手抓住高晉伸出的手。
高晉一傾身把她拉上岸。
她喘過氣來便站在岸上大笑,對我說:“你真壞。”
我厭惡地看了眼她那副溼淋淋,皺巴巴的嘴臉,帶著一臉冷笑走到一邊坐在汪若海身邊。
正在微笑的高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感到現在要如實描述我當時的真情實感十分困難,因為我現在和那時是那麼不同的兩個人。記憶中的事實很清楚。毋須置疑。但如今支配我行為的價值觀使我對這記憶產生深刻的牴觸。強烈感到這記憶中的行為不合理、荒謬,因而似乎並不真實。我習慣於從邏輯上貶斥與我所奉準則不同的人,藐視一切非我族笑都的蹊蹺存在,總認為他們是不健全、墮入乖戾的人。如此這般,當我面對我自己原先那個貌合神離的形象運筆時,我感到一種強制性的性扭曲,需要付出極大令人不快的毅力才能保持住真實,就像騎著一匹劣馬踩著鐵道線上的枕木行走。
我對米蘭說話的措辭愈來愈尖刻,常常搞得她很難堪。她在我眼裡再也沒有當砌那種光彩照人的風姿。我發現了她臉上斑點、皺紋、痣疣和一些濃重的汗毛。她的顳側有一個甘草片大小的凸坑,唇角有一道小疤痕;她的額頭很窄凹凸不平地鼓出像一個猩猩的額頭,這窄額頭與她厚的下巴恰成對比,使她看上去臉像貓一樣短。她的鼻子正面看很直,很挺撥,但從側面看則被過於飽滿的臉頰遮住多半,加上前翹的下巴和突出的額頭整個是個月牙臉。另外她的腰身過粗,若不是胸部高聳如同懷了三個月孩子的肚子便要和胸部一樣高了。與她沉的上身身她的兩腿像賽馬一樣細,卻又沒那麼長而矯健。這使她徐步而行時給人一種不勝負擔之感,像發胖的中年婦女一樣臃腫、遲緩。再有就是她的笑的,微笑時尚屬可人,一旦放聲大笑,那噪音就有一利尖厲、沙啞和說不出的矯揉造作,浪聲浪氣,像那種抽菸嗜酒的賣笑婦人的抖騷,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她的眼睛也很不老實,雖然從外觀上無可非議,但裡面活躍跳動無一不是嬌媚,甚至對桌椅板凳也不放過。一言以蔽之;純粹一副賤相!
我知道我可能有點感情用事,我也曾試圖客觀地看待她,但我愈仔細端詳她,這些缺陷和瑕疵便愈觸目驚人。
我甚至能聞到她醃髒的嘴中撥出的熱烘烘的口臭和身上汗酸味兒。有一陣,我還懷疑她有狐臭,這個懷疑由於太任空無據和不久也放棄了。但我有確鑿的證據認定她有腳氣,她夏天赤腳穿涼鞋,腳趾間和足後跟佈滿鱗狀蛻皮。
叫人噁心。我再也不能容忍這個醜陋,下流的女人,她也越來越不能容忍我。我除了背後對她進行詆譭和中傷,當面也越來越頻繁地對她進行人身攻擊。我嘲笑她的趣味,她的打扮,她的偏愛清淡菜餚的飲食口味也成了我取笑她的藉口。
“你怎麼吃這麼多?跟頭豬似的!”她吃得多時我這麼說。
“你怎麼吃這麼少?裝什麼秀氣!”她吃得少時我如此道。
我們一見面就吵,舌槍唇劍,極盡揶揄挖苦之能事。先還甭管說什麼臉上都腐蝕著笑,後來越吵兩人越發急,臉也變了色,吵完半天還悻悻不已彼此輕蔑的眼光看對方。
我以比以往更加強烈地想念她。每天一睜眼的第一念頭就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