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詩深吸了一口氣,執起了團扇,端至面前,好像遮面那樣,一隻手撩開了簾子,向前走了幾步之後,踩著腳凳下車。
那一柄團扇好像帶著奇特的魔力,擋在面前,便有一道黑煙升起,籠罩在槐詩的臉上,遮蔽了他的面孔,誰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可他卻能夠透過團扇上的裂隙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佝僂而畸形的僕人穿著白衣,抬起頭望向他的時候,醜陋的面孔上就強行擠出了一絲諂媚地笑意,撐起燈籠,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貴、貴人,請跟我、跟我來……”
他諂媚地前後看著,向槐詩熱情地招手,槐詩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身後黑洞洞的城門,還有守衛在城門前面足足有數米餘高的瀛洲惡鬼,吞了一口塗抹,什麼都沒說,舉著團扇,邁步跟上。
在他的前面幾米的地方,是一個蒼老而駝背地公卿,手持著一柄摸樣古怪的禮器,可從領子裡彈出來的腦袋卻好像和蛇一樣,遍佈瘤子和疤痕的臉上一隻完全不成比例的眼睛瞪大了,亮著綠油油的光。
長鬚如某種魚類那樣,而在額頭上,一支歪歪扭扭的鹿角已經斷裂了,帶著黴菌和苔痕。
左右顧盼的時候,一股非人的飢渴就從他巨大的眼珠子裡透露出來。
槐詩有心放慢速度,拉長彼此之間的距離,可在他背後,卻有一個黑暗的氣息亦步亦趨地跟著,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斷傳來。
就在城門之下的甬道之中,龐大的門扉卻未曾完全開啟,反而被牢牢守衛。
前方傳來隱約地詢問聲,還有一具披著破爛華服的骷髏歪歪扭扭地走了出來,骨骼開闔,發出聲音。
“最近不識禮數的外來人太多了,昨天竟然還有刺客潛入禁中,引來上皇震怒,故而進行盤查,還望各位大人見諒。”
槐詩心中一沉,便聽到背後的響動,隊伍裡,一個頭戴面具的人影忽然轉身,拔足飛奔。
旋即槐詩面前古怪的老人便回頭,蛇眸一照,脖頸驟然伸長,瞬間凌空飛至,血盆大口猛然合攏,帶著一陣令人不寒而慄地咀嚼聲緩緩地縮了回來。
再然後,看向身後的槐詩,暴戾的蛇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這位大人為何以扇遮面?”
槐詩毫無異常,只是按照先前烏鴉所教授的那樣,揚聲回答:“風寒所致,面目不雅,唯恐儀態有失。”
“……”
蛇面大夫直勾勾地看了他許久,緩緩地收回了視線。
槐詩終於暗搓搓地喘了口氣,汗出如漿。
列隊的公卿們緩緩向前,很快,槐詩就看到貼在門上的佈告,還有前方骷髏的聲音:“詩會乃是風雅之集,自然不會有搜身那麼失禮的行為,只要各位大人根據此題,做歌一首,便算驗明正身。”
槐詩抬起臉,眯眼,隔著團扇的裂隙看到了貼在門上的佈告。
只有兩個濃墨大字。
——念思。
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一片拔涼。
倒不是說他全無準備,既然是去參加詩會,他當然提前做好了準備——說是詩會,但瀛洲的詩會卻寫的不是漢詩,多是瀛歌,現境還有不少資料可供參考,有了烏鴉幫忙作弊,他早已經提前準備好了個個題目的詩歌留著在詩會上表現。
可沒想到入門就要先吟詩的啊!
為了避免靈魂中的命運之書被什麼存在所窺探到,他現在連書都不敢翻,只能趁著前面的蛇面大夫作答的時候,悄悄地在袖子裡翻小抄。
可是他卻沒想到,前面的那個老鬼看上去這麼不文藝,做起歌來卻速度飛快,只是端詳著‘念思’的題目幾個彈指,便仰頭吟唱道:
“春霞籠罩裡,彷彿見山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