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不算寬敞的店面裡再度迴歸沉寂,只有點唱機帶著沙啞和損壞音的低沉旋律。
最終,店主緩緩的轉過身,凝視著那個坐在擺臺旁邊喝咖啡的男人。
“沒必要這樣。”
他說,“三十年了,陸白硯,何必呢?”
“是七十年。”
陸白硯平靜糾正:“來到這裡之前,我先在監獄裡服刑了九年,然後,在倫敦生活了三十多年,一個每天都在下雨的地方,每週往返報到,腿上帶著定位環,生活在特定的區域裡,有審查官不定時上門,像是住在廉價汽車旅館裡的觀賞動物。
後來,有人覺得我老了,就讓我來到了這裡,從觀賞動物,變成野生動物……其實都一樣,只不過是籠子看不見了而已。
那一條鎖鏈還在我脖子上,陪我過了七十年……一直到今天。”
在他身後,那些倒地的居民已經再無聲息,只有面孔上無數青紫色的毛細血管浮現,迅速的蠟化。
有幾個人的手中,手槍和警報器落下,生長出了一叢叢黴菌。
那些散逸的源質中攜帶著猛毒,令一片片詭異的色彩從地板、桌面和沙發上浮現,迅速擴散,宛如被打翻的油漆桶。
店長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捏了一下自己的領子。
“用不著去聯絡監控小組了。”
陸白硯說:“我來這裡之前,已經去過了。”
他想了一下,輕聲說:“來這裡之前,我去了很多地方……”
在窗外,冷清的小鎮沐浴在雨水中,再無聲息。
曾經喧囂的道路上一片死寂。
只有店長壓抑的喘息聲。
“你瘋了嗎……”他按著手槍,手背上青筋迸起:“你應該知道,你逃不出去!就算你能活著,餘生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和留在這裡的日子一樣,都是在地獄裡,沒什麼區別。”
陸白硯放下手裡的杯子,拿起震動不休的電話,“時候到了,老朋友……我們總要說再見。”
嘭!
離別的巨響迸發,接連不斷。
一個又一個的血洞從陸白硯的身體上浮現,但卻沒有鮮血流出,好像早已經流盡了那樣。
而在他手裡,電話終於接通。
但裡面卻沒有聲音傳來。
那一瞬間,店長驚恐的後退了一步,終於察覺到,身旁那個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纖細身影。
是個少年。
有著酷似他兒子小時候一樣的面孔,可是眼睛和頭髮都是黑色的,嘴角帶著愉快的笑容。
那個孩子坐在吧檯上,愉快的凝視著這樣的場景,最後,望向陸白硯。
“似乎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什麼所謂。”陸白硯最後看了一眼桌子上破碎的瓷杯,他說:“我只是想要把這杯咖啡喝完。”
“就這麼留戀麼,陸白硯。”
那個羅馬少年樂不可支的科科大笑:“那為何不留在這個安樂窩裡呢?等待羅素上門,送上遲來的清算和審判……不過,你會在乎這種東西嗎?”
“其實,我並不害怕審判。”
陸白硯撫摸著咖啡杯尖銳的斷茬,感受著那細微的刺痛。
“我更害怕沒有人來找我。”他說,“我怕他們把我忘了。”
無人回應。
只有尖銳瓷片將食指刺破了,帶來被遺忘者的孤獨痛楚。
在櫃檯後的地板上,痛苦痙攣的店長艱難的抬起頭,按下了致命的開關。
有破碎的聲音從陸白硯的身體中響起,隱約的青色火焰自骸骨之下被點燃,迅速的升騰,擴散,將這一具老朽的軀殼覆蓋,吞沒。
焚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