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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超出了伯言能夠承受的範圍,他失去了意識,倒在臺上。

“伯言!”婉貞失聲叫到。幾個學生走過來,有人含了一口水往伯言臉上噴去,他們把他拉起來重新跪好。

婉貞此刻已經泣不成聲,一個女孩伸手就掄了她一個耳光:“閉嘴!”

批鬥大會終於結束了,但這只是厄運的序曲。當婉貞拖著渾身的傷痛,揹著自己的丈夫慢慢地往家走的時候,背上的沉重終於讓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放聲慟哭起來。

伯言的腿拖在路上的塵土中,他憋紅了眼眶,卻始終沒有掉過一滴淚。聽著自己心愛的妻子通徹心扉的哭聲,他伸出手理了理她的頭髮:“婉貞,堅持住……”

她的淚水和著汗水灑在塵土飛揚的路面,卻始終不肯停下舉步維艱的腳步。

由那一天起,他們的生活已經完全偏離了原本的軌道,越走越遠,在“現行反革命分子”的惡名下,兩個人每天都要被抓去進行批鬥,即使伯言的雙腿已經不能行走,也沒有間斷。

批鬥的內容越來越荒謬,形式卻越來越慘無人道,婉貞的頭髮被剃得七零八落,伯言的眉毛也被剃掉。兩個人為了不讓孩子的心裡受到創傷,儘量不讓他們看到自己有什麼異常,但紙向來是包不住火的,無論是從學校還是街道上,他們的孩子早就知道在自己的家裡發生了什麼。

憔悴不堪的父母讓孩子們經常害怕得抱頭痛哭。每一個漆黑的夜裡,婉貞躺在因疏於治療而痛苦不堪的伯言身邊,隱隱地聽到孩子們房間裡傳來的哭聲。她的心就像被針刺一樣痛。這個時候,她總是緊緊抓住伯言的手:“我們錯了嗎?如果這是一場惡夢,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可惜這不是噩夢,而是時代發展中一個無法抹殺的史實。

婉貞心痛地看著伯言一天天消瘦,每天如同刑罰般的批鬥使得這位原本眼中光彩熠熠的文人變得雙眼無神,靈魂的光輝似乎正一天天從他身上減弱。

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婉貞和伯言疲憊的身軀又被人拖走了。他們被分成兩隊帶到一個批鬥大會。兩個人面對面跪在臺上。隨後,那些紅衛兵發出了一個讓他們都無法接受的命令。

“互相打!打得越狠越革命!”

心力交瘁的婉貞忍不住在沉痛中抬起頭來,她呆呆地看著身邊的幾對夫妻,“啪啪”的耳光聲此起彼伏;她又望望面前的伯言,他的雙手無力地垂著,顯然不打算執行這個殘酷的命令。

“怎麼回事?耳朵聾啦!”臉上閃動著憤怒的雨水的紅衛兵揚著手中的寬板帶向他們走來。

“伯言!”婉貞驚恐地叫了一聲,情急之下一把抓起丈夫的手,向自己的臉上扇。此刻,伯言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將手從她手裡掙脫。雨水澆得他們睜不開眼,空氣彷彿已經凝滯。

“婉貞!!你在幹什麼?!”

丈夫聲嘶力竭的吼聲響徹天際,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每一雙眼睛都凝聚在這對夫妻身上,眼神中有驚訝;有憤怒;有幸災樂禍;也有——讚許。

“我愛你。”

望著伯言的雙眼,婉貞的臉上已經分不清哪裡是淚水哪裡是雨水。她顧不得紅衛兵的虎視眈眈,用膝蓋挪到丈夫面前緊緊抱住他。

“什麼樣的恥辱我都能忍受……但是讓我傷害你,我辦不到,因為……我愛你……”

伯言被強行拖走了,無論婉貞如何哭喊,都無法留下他的一絲體溫。又有誰能想得到,這一別,竟然就是他們永生的離別!

回憶讓母親臉上又籠罩上陰雲,她摸摸剛長出來的短髮,將天真的女兒攬進懷裡:“快了!爸爸很快就會回來。”

她回過頭,招呼兩個兒子上前一步,一家人並排走著,彷彿要組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以阻擋迎面而來的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