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說怎麼只覺得眼熟……”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六姐兒便知道是師父那位大徒弟又湊上來找茬了。只是今日可是祭拜祖師的大日子,還來挑起事端,就算是有再大的愁怨也不應該,更何況師父根本不欠對方什麼。
“三兩瓜果,寸長的香燭,也真是寒酸!”當人從心裡頭腐朽,就算外界如何雕琢也起不到半點作用,一旦叫這等人得了勢,自然是猖狂不已。
六姐兒和師父很默契的全當做沒聽見——七月十三可是祖師褚載的生辰,遇見這黴事已然叫人生厭,不誤了祭祀才是要緊的。
素衣薄粉黛,青瓜甜蜜餞,紡織是這臨安城百姓主要依靠的收入來源,現下里的褚家塘自是圍滿了人,被堵得水洩不通。
那挑事兒的人自討了沒趣,當然是不會善罷甘休,只是如今當著眾人面若是發作起來,丟臉的還是自己。
就算是李大娘子現下里落魄,手藝卻依舊是十里八鄉稱道的……
真鬧起來,除卻那些本就嫉妒於前者的人或許會向著那大徒弟,旁人哪個會瞧得上這欺師滅祖的?
你二人給我等著,你李大娘子不是當初的巧兒麼,十餘年前的事算得了什麼!心中腹誹良久,這人如今只惦記著到時候如何給人下絆子,卻沒注意到已然輪到自己上香。
“聽說還去李大娘子鋪子上鬧呢,也是真真不知廉恥!”
“將手藝白白送給那些異族的,你還指望什麼禮義廉恥?莫說了,只盼著祖師保佑,來年順順利利。”
這臨安城能有多大,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大徒弟這點兒腌臢的醜事,早就在做紡織的娘子、官人們口中傳遍。
若不是如今這大徒弟賺了錢,眾人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生怕引火燒身,這位指不定早被唾罵成什麼地步。
“祖師見了李大娘子這大徒弟,都要覺得晦氣!”適才先開口的娘子心中憤憤,黛眉輕卷,原先好看的桃花眸都帶了幾分鳳眼的銳氣,“祖師給了我們餬口的手藝,不是輕易傳給外人的。”
“這織羅本該是仔細講究的事,天地可鑑的一心一意,每日只思量著如何以次充好,叫人不好察覺,能騙得了那買羅的,哪裡騙的過你我,騙的過祖師?”
話雖是這麼說,只可惜這般手段倒是叫人賺的盆滿缽滿,光做討巧的活計,不考慮自己的良心,李大娘子這大徒弟最先騙過的還是自己。
一方乾坤經緯地,曾聞師徒細叮嚀。不求富貴謝恩意,青煙三尺尋神明。這褚家塘已然被眾人攜來這香籠罩的朦朧,這擺著的瓜果也會在評出巧兒之後分與眾人,以免糟蹋。
祖師自然不會顯化於人間,但眾人皆懷著那‘舉頭三尺有神明’的敬畏,到底能在做事前三思後行,斷然不敢昧了良心!
李大娘子和六姐兒沾了一身煙火氣,雖然香燭的質量良莠不齊,卻依舊叫二人難得的暢快。
知恩、謝恩,心中便少上幾分負擔,夜夢忽起,或許會有對遠方人的思念,對眼前月的讚歎,但絕無半點被官差找上門逮捕的懼怕。
師徒二人對視而笑,便覺得輕鬆非常,只是時間不長,六姐兒的嘴角便緩緩耷拉下去。
“徒兒,怎麼了?”師父的笑容也隨著徒弟一道慢慢消失,李大娘子繼而便順六姐兒的目光回過頭去,卻連個人影兒都沒看見。
六姐兒愣了下神,將視線移回師父面上;“無事,師父先好生歇歇罷。”
李大娘子可以肯定自家徒兒看到了什麼異樣的東西,既然後者不願說,便也沒再追究,只一道尋個地方坐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