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1部分

名軍官)沒有多少事情可做。宣讀了起訴書,證人作了證,判決書上籤了字,隨後鄭重其事地向犯人宣讀了一遍。犯人默默地聽著。根據慣例問了他有什麼話要說,他只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打發了這個問題。蒙泰尼裡丟下的手帕藏在他的胸前。昨夜他一直吻著手帕哭泣,彷彿它是一個活人。現在他看上去憔悴不堪,無精打采;眼瞼上還有淚痕。但是“槍斃”這個詞並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影響。念出這個詞的時候,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些,也就僅此而已。

“把他押回牢房。”統領在所有的形式結束以後說道。軍曹顯然快要哭出來,他碰了一下牛虻的肩膀。牛虻一直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他微微一驚,隨即轉過身來。

“啊,是,”他說,“我忘了。”

統領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了一絲憐憫之情。他本性不是一個殘忍的人,對於他在這個月裡的所作所為,他私下感到有些羞愧。現在想辦的事已經辦成,所以他願意在其權力範圍內作出每一個小小的讓步。

“你不必再戴上鐐烤了。”他說,同時瞥了一眼牛虻淤血紅腫的手腕。“他可以待在自己的牢房裡。死囚室黑咕隆咚的,而且陰沉沉的。”他補充說道,隨即轉向他的侄子,“這事真的僅是一個形式。”他連連咳嗽,並且變換站立的姿勢,顯然感到侷促不安。他隨後叫回正押著犯人離開房間的軍曹。“等等,軍曹。我想跟他說句話。”

牛虻動也沒動,對於統領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你想給你的朋友和親人作個交代——我想,你有親人吧?”

沒有回答。

“好吧,想一想再告訴我,或者告訴牧師。我負責給你照辦。你最好還是找牧師吧,他馬上就來,他會陪你過夜。如果還有別的願望——”

牛虻抬起了頭。

“告訴牧師我寧願一個人待著。我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但是你要懺悔呀。”

“我是個無神論者。我只要安靜,不要別人打擾。”

他說話時聲音單調而又平靜,既沒有蔑視也沒有生氣。他緩慢地轉過身去,他在門口又停下了腳步。

“我忘了,上校。我想求你一件事。請你明天別讓他們把我綁起來,也不要矇住我的眼睛。我會安安穩穩地站在那裡。”

星期三早晨日出的時候,他們把他帶進了院子。他的腿比平時瘸得更加明顯,他走起路來顯然困難,而且疼得厲害。

他重重地依靠在軍曹的胳膊上。但是那種倦怠的溫順已從他的臉上消失。曾在空蕩蕩的黑暗之中把他壓垮的幽靈般的恐怖,那個陰影世界的幻象和噩夢,隨同產生這一切的黑夜蕩然無存。一旦太陽昇起,他的敵人出來就會激起他的戰鬥精神,他就無所畏懼。

執行槍決的六名士兵扛著短筒馬槍,靠著長滿常青藤的牆壁站成一排。越獄未遂的那天晚上,他曾爬上這堵滿是窟窿且搖搖欲墜的牆壁。他們站在一起幾乎無法忍住不哭,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短筒馬槍。竟派他們槍斃牛虻,他們覺得這是一件令人亡魂喪膽的事情,簡直難以想象。他和他那尖刻反擊,他那沒完沒了的笑聲,他那豪爽且易感染他人的勇氣,全都注入到了他們沉悶而又貧乏的生活之中,就像遊離的陽光。他將要死去,而且是死在他們手裡,這對他們來說彷彿是泯滅天堂裡的明燈。

院子裡那棵碩大的無花果樹下,他的墳墓正等候著他。這是不情願的人昨夜挖成的,淚水曾經落在鐵鍬上。當他走過時,他低下了頭,面帶微笑。看著這個黑色的土穴和旁邊正在枯萎的茅草,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聞著剛剛翻過的泥土的清香。

軍曹在大樹附近停下了腳步,牛虻回過頭來,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軍曹,我就站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