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不多時皇帝就大張旗鼓從寧波市舶司試行開海禁,張越更是在江南因抗倭而聲名大噪,反而是他們這些御史蓄勢已久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放過。
想到這裡,他便猛地一指張越,高聲說道:“呂尚書責我等尚未通悉朝政,那兵部郎中張越呢?憑藉家名一躍而得進士,繼而更是屢次超遷,他有什麼功勞?治理地方卻容邪教圖謀不軌,最後即使一舉剪除,可這是功還是過?以極刑懲處附逆百姓,他居中監斬無一絲一毫憐憫,這是仁官還是酷吏?以異端邪說鼓動皇上破祖制開海禁,諫人君不以德而以利,這是朝廷官員還是市井奸商?受上命帶兵防戍皇城,卻險些使得奸黨暴亂,鎮壓之後卻以發奸功受上賞,此實乃欺世盜名之佞臣也!臣懇請皇上明察秋毫,斥此佞臣以謝天下!”
什麼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張越以前沒見識過,這回卻終於有幸領教了一回。看到周遭各部院大臣的神情各異,就只見除了楊士奇皺眉彷彿準備說話,其餘人都是冷眼旁觀。想到杜楨遷都開海禁都沒參與,這會兒也不在這裡,因此他雖沒有奧援,卻也沒什麼顧慮。搖搖頭甩去溼漉漉烏紗帽上的水珠子,他旋即橫跨一步站了出來,冷冷地掃了鄭維桓一眼。
“鄭大人責我欺世盜名,我倒是還有些話可說。我當初上任青州不足一載,然山東邪教卻已流傳數載,試問彼等若不是圖謀不軌露出破綻,我何以一舉剪除?律法不計人情,人情不可害法,以極刑懲處附逆百姓,我若在刑場上大發悲天憫人之嘆,置皇上於何地,置那些受牽連的良善黎民於何地,置因討逆而受傷的官兵於何地,置朝廷法度於何地?至於所謂以異端邪說鼓動皇上破祖制開海禁,我且問你,你可曾細讀皇明祖訓,可曾細思太祖皇帝禁海之義,可曾通悉如今沿海各地及海外諸國地理人情?”
趁著那鄭維桓氣勢稍挫,張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連珠炮似的說:“所謂諫人君不以德而以利,那我請教鄭大人,若有災情安撫災民可要用錢?若大河決口興修水利可要用錢?若要用兵域外轉運糧餉可要用錢?若要賞賜中外使節揚我大明天威可要用錢?若要發官員軍戶祿餉可要錢?戶部堂官古有名為計相,何謂計,量入為出則為計,如今朝廷正項開支既然能減的有限,那麼不能節流便只能開源!為國言利,吾不覺恥!至於奸黨暴亂,在奸黨未曾現形之前,誰知道其人忠奸?若是連發奸受賞都不對,難道鄭大人想說發奸反應該受責?”
見鄭維桓紫脹麵皮怒形於色,張越再不理他,徐行幾步上前,在丹墀上行禮道:“皇上明鑑,臣以新進末學上書言國事,確有不曾周詳之處,所以剛才不得不和鄭大人激辯。但言官雖說有言詞激烈之處,但一來這是他們的職責,二來乃是應直言詔而上書,懇請皇上明察,赦其罪過。如有降罪,臣為辦事官,當受其責。”
剛剛鄭維桓那番話已經是激起了朱棣的殺機,因此張越將其駁得面紅耳赤,他面上便露出了冷笑。然而,他卻沒想到張越會轉而說出這麼一番話,愣了一愣之後,心中忽然惱火了起來。此時此刻,旁邊的朱高熾終於逮到了機會,遂低聲道:“父皇,張越所言乃是正理。”
自從回朝之後,朱高熾卸下了監國的職責,一直退居端本宮悉心調理身體,於國事上並沒有太多建言,但這會兒他卻知道,自己這個太子若再保持緘默就要壞事了。然而,讓他心驚肉跳的是,朱棣竟是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分分明明流露出四個字。
婦人之仁。
眼見皇帝這回彷彿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底下跪在泥水中的張越偷眼看了看那邊乾著急的朱瞻基,心裡卻知道這會兒指望皇太孫也是於事無補。就在這氣氛異常僵硬的時候,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戶部尚書夏原吉忽然挪動步子站了出來,前行幾步撩起袍子跪在了泥水中。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