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了:“謝謝,謝謝,老人家,你們款待我,讓我說什麼好;我在石湖既沒有親人,也沒有家,今天我真是跟回家似的,見到了這麼多的親人!……”他也有點說不下去了,嚥了半天,那湧上來的激情和淚花才控制住,緊握住老人的手:“不再打擾了,我要去看看你說的那位老遲——”
走不了的,於而龍,老人怎麼能放你走呢?他竟說出了無法緩轉的話:“就看在我那犧牲的兄弟分上,那是你的部下,看他的面,也得在家住兩天,不多,只住兩天。”老人的要求並不高,僅僅兩天,於而龍怎麼能使年逾古稀的老人難過呢?
姓安的人並不多,於而龍想:在石湖支隊裡,我怎麼就記不得有個姓安的戰士呢?他既然是在樊城犧牲的,肯定是個老隊員了,我的該死的記性啊!
於而龍只得留下來,他那條舢板被派去接老遲的人駕走了。
(老林嫂可要急壞了!)他現在根本沒法離開這個小村,離開這家抗屬了,尤其是不忍拂逆老人的盛情厚意。
霞輝變得沉重凝滯起來,最早的幾顆星星開始在藍空裡眼,回到院子裡,只見那位親舅舅也在樊城獻出生命的女主人,正和她的小兒子在撲打追攆著一群亂飛的雞。老人指著那隻比孩子矮不多少的肥雞說:“就那隻狼山種九斤黃吧!”
幹什麼?太興師動眾了!於而龍深深覺得不安了,看那個能幹的主婦,大概把他當做她親舅舅那樣誠心悅意地款待了。老人順便告訴他,狼山雞種也還是指導員去濱海支隊開會時帶回來的,打那以後,全村一直養到今天。於而龍在心裡嘆息那個女指導員:“蘆花,蘆花,我怎麼一丁點兒都不曾想到過這些,濱海支隊那裡,我去過的次數少麼?可你,卻連群眾養雞的事都惦著啊!”
“不行,不行!”於而龍阻止著那位不惜破費一切的大嫂,但一點用都不頂,她把他當孃家親戚招待了。越是這樣殺雞宰鴨大張旗鼓地操辦,他的良心也越是受到譴責,因為直到現在,於而龍想不出老人兄弟的模樣和任何細節,更不用說那位煺雞毛的主婦孃家舅了。那些平凡的游擊隊員,那些英勇的戰士,會連一絲痕跡,也不曾在隊長的腦海裡留下,實在叫於而龍感到內疚。可當時,鄉親們是多麼信賴你游擊隊長,把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送到你於而龍的手裡呀!
慚愧呀!於而龍多少像發怔似的,看著來了貴客而忙碌起來的家庭,那些自動來幫忙的鄰居,那些好奇圍繞著的鄉親,那些羞澀的、站在後排的姑娘、媳婦,都把目光集中在已經顯得老邁的於而龍身上。都有點不大相信,他就是當年的游擊隊長,一個充滿傳奇式故事的人物,在石湖地區,他的那些神出鬼沒,打得敵人暈頭轉向的事蹟,已經在人民口頭上加工,簡直近乎神話一般了。
應該把那份珍藏著的烈士花名冊,帶來就好了……於而龍想著。
那是一本相當古老的賬冊,上面用毛筆記載著一九四九年石湖縣發放烈士撫卹金的名冊,於而龍認得出是老林哥的手跡。那時,他大概在縣的民政部門擔任什麼職務,於而龍曾經寫信問他,石湖支隊轉為正規部隊後,在樊城戰鬥中的傷亡情況。老林哥可能正忙於隨軍南下,無暇細細一一寫來,便把名冊索性給他寄來。
二十多年來,名冊已經發黃變脆,但是每次開啟來看,還是像最初看到時,使於而龍心絃震顫。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立刻在腦海裡,變成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形象,幾乎可以聽到和看到他們的音容笑貌。於而龍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那些活蹦亂跳的小夥子,會和他已經生死異路,早已不在人間。那些勇敢機智的石湖戰士,在敵後長期的游擊戰爭中,隨時隨刻都有犧牲的可能,卻不曾死亡;想不到在全國解放前夕,倒把生命交給了那個偏僻的山城。
每當他捧著那本名冊,捧著他們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