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她好心便告訴她不必。雖然此地不文,但他覺得做人不能忘本,雖然今日富貴往日貧賤,但只要心下坦蕩完全沒必要故意迴避。
因此謝過夏姨好意,醒言便帶著瓊肜雪宜,就在花月樓大廳中找了個席位坐下,與各位故舊姐姐相見——兩年過後再回到饒州,直到此刻來到花月樓中醒言才有些感覺世事滄桑,人事代謝。當年的“花月四姬”,如今已經風流雲散,只有蕊娘還留在自己花樓上只是已經許久足不出戶不再下樓。而其他女妓醒言大都已經不熟,在這些新面孔中有些樣貌甚稚,年紀看上去幾乎和瓊肜差不多卻裝出一臉老成的歡笑,看得醒言一陣心酸。
而以前那個活潑多話的小丫頭迎兒,奉了蕊娘之命給他這故人捧來果盤,再次相見了卻已是沉默寡言,態度羞澀。原本身量短小的小丫環,現在已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不多的幾句對話間,醒言看得出來迎兒對自己這當年的樂工仍是頗有情誼。只是不知是現在少年已變得丰神俊朗,氣質清醇,還是他身邊那兩個女孩兒實在婉麗出塵,迎兒和醒言對答之時神沮氣短頗為侷促。見她侷促醒言好言寬慰幾句,也就不再多言。
而這次重遊花月樓,醒言還見到一個意想不到之人,這個就是那位曾和他打過一架的“霹靂追魂手”南宮無恙。
撇去開始的忸怩,已是一身護院打扮的南宮無恙告訴醒言,自那次在花月樓中被他教訓之後,才知道市井中臥虎藏龍,人外有人。這樣一來便想到自己往日驕橫跋扈,自然惹下不少仇人,想起來分外驚心。於是這橫行江淮的江湖豪客,一時心灰意懶只想找個安定所在過過平靜生活。
見他倦了,他那兩個好兄弟自然也是大為贊同,準備和他一起退出江湖。拿定主意,他們這哥仨思想來想去,竟發現自己最熟悉的還是那家被逼著洗碗三天的花月妓樓。
一番遊逛,重新回到花月樓,跟老鴇夏姨一說,夏姨當即答應。夏姨也是頗有見識的婦人,看出他們幾個是真想改邪歸正;當時正好原來的護院骨幹去當了道士,便讓他們兄弟仨當了護院頭目,開出不錯的工錢。
聽南宮無恙這番講述,不經意時又見他和夏姨眉目間頗有情意。醒言便哈哈大笑,半真半假的舉杯敬這位南宮兄,祝他終於過上安定平穩的日子。
正當他為當年的故舊有了好結局而高興,卻忽聽身旁那個小妹妹開口說道:
“你就是那個南宮大叔麼?”
“……是啊。”
聽了瓊肜相問,南宮無恙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醒言聞言側臉看去,正見小丫頭聽了回答,忽然拿手緊緊捂住自己盤中的糖果點心,警惕的說道:
“可不許你來搶我的東西!”
“……”
原來在千鳥崖那些平淡日子裡,醒言往日發生的一些大事,都已講給那個愛聽故事的小妹妹聽,而這個“一拳擊退搶笛壞叔叔”的故事,正是小瓊肜最愛的段子之一。
且不提桌前那南宮兄的一臉尷尬,再說醒言。此時夏姨正吩咐了樓中樂工,給這幾位貴客奏樂佐酒,聽得絲竹聲響起,醒言朝樂池中看看發現這些往日的舊拾檔倒是大都還在。於是聽得熟悉的絲竹樂曲響起,醒言一時技癢,便站起身來走到樂工中去,取出玉笛神雪和他們一起合奏起來。
醒言和這般舊搭檔配合倒是嫻熟,中是這樣一來,原本熱鬧非凡的妓樓大廳中卻頓時息了喧譁;那些來花月樓尋歡作樂的酒客,早已在交頭接耳中知道少年身份,現在見他這位上清高人、朝廷命官親自奏樂,與民同樂頓時個個正襟危坐,神情嚴肅的欣賞起來。
只是見得這樣,醒言覺得壞了客人興致,倒反而有些索然無味。因此,為了不影響當年老東家的生意,醒言擱下送給樓中姐妹的幾匹絲綢,便即告辭。